三四个月太久了,他想等伤好一些,就回家看看。
他真的很想家了。
乔鹤年似乎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再过一个多月,是祖母六十大寿,在这之前,祖母还念叨着要办一场赏花宴。从入夏就开始念叨,到现在还没办,无非是要我们小辈出钱出力。”
他捏了捏祁韵的脸蛋:“前几个月我太忙,没空理会家里的事,这下外头的事忙完,祖母又要来念叨了。等你身子好些,就要张罗办赏花宴的事了。”
祁韵还依稀记得,嫁进来不久时,刘氏就提过老夫人想办赏花宴的事。
那时候刘氏告诉他,可以去赏花宴上好好玩,他还天真地以为真是去玩,回来后等刘氏的消息等了好久。
现在想想,原来刘氏告诉他,是要他传话给乔鹤年 你祖母要办宴席撑场面,你这个做孙儿的,得拿钱出来。
可那时他傻乎乎的,根本没听懂婆母的意思。而主家那边也有趣得很,竟没一个人敢来催乔鹤年,以为祁韵迟迟不回话,是乔鹤年不同意办。
祁韵不由说:“家里的长辈,都绕着你转,听你的安排。”
乔鹤年笑道:“家里就数我挣得最多、出钱最多。自然是谁出钱,谁就说了算。”
从前他要是说这些话,祁韵少不得嘀咕几句,说长辈只是爱护他罢了。
可嫁进来这么几个月,他在人情世故上精进很快,现在觉得乔鹤年这话虽然直白难听,却很有道理。
在自己那个清贫的小家里,家产就只有那么多,大家都得靠自己去挣,遵从着朴素的长幼有序的道理。
但是在乔家,小辈里只有乔鹤年一人独挑大梁,家里样样都指望着他出钱,他的担子重、责任大,讲话自然也就管用,长辈也得听他的。
同样的,如果祁韵娘家有人撑腰,或者他自己手里握着大把产业,能出得起钱,家里自然也有他说话的份。
不过,现在他还差得太远了。
娘家的条件太差,自己手里又没有底子,只能先靠乔鹤年给的钱和铺子,以后慢慢发家。
可是,他从小娇养在家,什么都不肯学,两个哥哥到了年纪都开始跟着父亲做生意,只有他成天游手好闲。
现在手里有了钱和铺面,又有郑夫子几个月的教习,可他毕竟从未亲手做过,就没有做生意的胆量,怕一不小心把钱亏得一干二净。
而且他身边也没个能商量、能信任、能给他出主意的人。
夫君是不行的。
一来夫君管着那么大的一摊子事儿,忙得不得了,哪有空帮他看两间小铺子。
二来这铺子本来就是夫君给的,要是又让夫君拿回去经营,铺子里的人还是认夫君当东家,这和铺子没给他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他要这些铺子,就是为了不依赖夫君,有一份自己挣来的收入,这样的本事才能让他站得住脚。
祁韵心中略有惆怅。
要是母亲在这里就好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在外打拼,也算能独当一面,而且母亲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想着,试探地问:“夫君,可不可以让我接娘亲过来住一阵子?”
乔鹤年抬起眼来:“你这两日已经舒服不少,还要接泰水大人过来?”
祁韵小声说:“我很想她。”
乔鹤年便说:“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就去云县。”
祁韵抿了抿嘴唇:“不能接她过来么
?我在这里吃好住好,想让她也过来看看,安个心。”
乔鹤年又不做声了。
祁韵今日已经提了两次,他都这样沉默以对,祁韵也不傻,意识到他的沉默就是拒绝。
但他仍不想放弃,又追问:“夫君,好不好?”
乔鹤年抬起眼看他:“阿韵,你家里两个哥哥还未娶亲,泰水大人独自把持家务,哪有空过来?”
祁韵一愣。
也对,家里没人管事是不行的。
要是他出了大事,让母亲过来一趟也就罢了,可要是为了有人能商量说话,把母亲请来,就不太合适了。
他只能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乔鹤年轻轻松一口气,又说:“你要是想她,可以写信,叫人送去。”
“好罢。”祁韵只得接受这个折中的法子。
两人又歇了一日,第四天才启程回家。
祁韵在庄子里躺了两三日,捱过了最难受的时候,这会儿身子已经舒服不少,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几个时辰,总算回到了翠微苑。
主家那边几位长辈的药材补品早已送来了,乔鹤年也吩咐何叔去库房里拿了上好的官燕,连同其他温补的好东西,一并送来翠微苑。
祁韵手里一下子多了不少奇珍,叫赵婆婆仔细收着,慢慢地用。
赵婆婆伺候他这阵子,熟悉了府中事务,祁韵身上的担子并不重,在屋里好好养了半个月,伤就好了八成。
而乔鹤年近来忙着对付林家,每日都要出门,并不在家陪着他。
可即使忙着,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十天半个月不来看祁韵了,每隔三五日就腾出空来,早早回家陪祁韵待一晚。
晚上歇息时,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会挑些白日里的趣事说给祁韵听。
“殿下本就打算敲打城中世家,这下林家针对我,正好撞在了殿下的枪口上。殿下便寻了由头,罚了林家十万两银。”乔鹤年侧身躺着,面朝着祁韵,“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祁韵惊得瞪大了眼睛:“十万两银?这、这堆起来,得有一座山那么多罢?林家有这么多钱么?”
乔鹤年道:“林家近些年走下坡路,但底子还在,十万两么,变卖些家产,勉勉强强能拿出来。”
祁韵不禁感叹:“真有钱。”
“他们要变卖家产,我就去收他们的家产,最近可收到不少有价无市的好铺子。”乔鹤年微微一笑,“这一遭不算亏。”
说到铺子,他又问祁韵:“我给你的两间铺子,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做现在的营生么?”
这两间铺子位置相当不错,一间专卖胭脂水粉,另一间开着个大酒楼,两间铺子每月的毛利足有千两。
要是继续做现在的营生,有原班人马管着铺子,祁韵便无需操心,只管坐着收钱。
可这原班人马,是乔鹤年手底下的人,尤其是管事,几乎都是乔鹤年培养起来的家奴。自己要来了铺子,总不能再占着夫君的人手了 起码管事要还给夫君,伙计倒是雇佣工,只要付工钱他们就肯干。
祁韵便说:“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呢。我还是继续做以前的营生,但是不能再占着你的人了,我打算让朱婆婆去铺子里管事。”
这是他开口朝夫君要铺子之前,就盘算好的。
乔鹤年一愣:“朱婆婆?你不是把她派到我院里了么?”
祁韵点点头:“家里只需要一个管事,我只是暂时把她安在日升苑,让她认清局势,才好安排她做事。”
乔鹤年万万没料到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摆弄人心,恩威并施,欲扬先抑,傻乎乎的祁韵居然也学会了这些。
不过,他让郑子君来教祁韵,本就是为了让祁韵学会这些。
只是现在祁韵学会了,他又心情复杂。
见他不说话,祁韵又问了一句:“怎么样?夫君。”
乔鹤年道:“朱婆婆以前确实在外打点过铺子,你这么安排很合适。”
“那就好。”祁韵笑了起来,凑过来搂着他的手臂,“不过,我还得再物色一个得用的人来当管事,朱婆婆毕竟年纪大了。”
“这事不急,先让朱婆婆做着罢。”乔鹤年摸摸他的脑袋,“你受着伤,最近还得操心祖母的赏花宴,已经够忙的了。”
“我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意思呢。”祁韵枕着他的肩,“以前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心里总是没着落,不踏实。”
乔鹤年笑道:“在家里当富贵闲人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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