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73)
不一会儿船里出来一个鸨儿模样的人,讨好地挥着帕子冲那位纨绔道:“二公子还望见谅啊,咱们卿尘姑娘说了,今日是以文会友,请下面这些公子哥儿们都上去。”
苏岑笑了笑,这位二公子只怕是襄王有意,奈何神女无心。
“小爷再加一百两,”那彩衣纨绔不耐烦道,“把这些人都赶走。”
看样子这位二公子在这扬州城里地位不浅,那老鸨不敢直言拒绝,只能小心拉着那人袖子赔着笑:“可这是卿尘姑娘的意思啊。”
那纨绔皱着眉一甩袖子,老鸨一下失了力,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跌下水去。忽觉一阵异香袭来,一段白绸出岫,正勾住老鸨腰间,将人一把拉上船去。
老鸨抚着胸口大道好险,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卿尘姑娘!”
只见一人立在船舷之上,白衣出尘,身段袅娜,一截白纱掩面,但那双眼睛却像是含着熠熠光辉,一见倾神。
难怪这么些人非要见这位卿尘姑娘,确实有让人痴迷的资本。
容貌还是其次,苏岑更惊的是这人的功夫。
那么一截柔软的白绸却被使得宛有万钧之力,化柔为刚,足以用出神入化形容。
他倒是知道扬州城里有养瘦马的风气,扬州城里秦楼楚馆里的姑娘多是瘦马出身,牙婆买些贫苦人家样貌姣好的姑娘回去好生调教,养大了卖到青楼或给某些富贵人家当小妾。传言道这些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些还会识文断字,才华甚至不输自幼苦读诗书的仕子。
但这会功夫的倒是不曾听说。
一般牙婆也不会教姑娘们功夫,万一到时候有了本事想追也追不回来。
那这位卿尘姑娘功夫了得,莫非不是瘦马出身?
可是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干这行?
不待苏岑细想那位卿尘姑娘便开了口:“来者皆是客,卿尘在此谢过诸位客官赏脸前来,既然来了,那便都上来吧。”
说罢欠了欠身便回了船楼。
那个彩衣纨绔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见一丝嚣张气,腆着笑跟在卿尘身后也上了船。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唯恐上晚了抢不到位子。
等众人都上去了苏岑始才动身,一回头便见曲伶儿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立在原地:“苏哥哥,我能不去了吗?”
第69章 游戏
“怎么了?”苏岑微微一愣,转头笑道:“放心,你祁哥哥找不到这里来。”
“不是。”曲伶儿皱了皱眉。
“那是觉得这花魁不合你的胃口?”
“也不是,”曲伶儿摇摇头,“苏哥哥,船上可能有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
“危险?”苏岑皱眉,过了会儿问:“是我有危险……还是你有危险?”
“我就是觉得这船不简单,苏哥哥你听我一句,咱们回去吧。”
苏岑凝眉想了一会儿,“这船上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看着曲伶儿不再说话,苏岑心里了然,轻轻在曲伶儿肩上拍了拍,“你先回客栈等着我吧,有个人我得跟上去看看,你放心,他们不认识我,我不会有事的。”
“非去不可?”
苏岑点头:“非去不可。”
苏岑赶在跳板撤离之际上了船,花船吱呀呀地离了岸,朝着河中心而去。曲伶儿咬咬牙一跺脚,终是在水面借力一点飞身跟上了船,对苏岑叹了口气,“苏哥哥我跟着你。”
苏岑皱了皱眉,“不怕有人认出你?”
曲伶儿勉强扯了个笑出来,“是故人,但不是敌人。”
花船高三层,房瓴边角处点着一盏盏大红灯笼,映的船上恍如白日,与水面粼粼波光交相辉映,灯烛十里,水岸摇红。难怪扬州人要把青楼建在船上,这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情态大概在只有这花船上能实现。
一层进去是个敞厅,以备那些姑娘们表演琴棋书画之用。再往上便是一间间的香女闺阁,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苏岑和曲伶儿进去时众人早已在厅中落座。
座次围绕厅中主台呈扇形外延,苏岑一眼就看见先前那位纨绔公子耷拉着一张脸坐在最靠近台子正中的位子,看来是想要一亲姑娘芳泽却又没得逞。
苏岑他们最晚进来,自然是没什么好位子了。所幸苏岑本来也不是冲着花魁来的,找了个靠近廊柱的边角位子,有轻纱一遮,也方便曲伶儿隐藏。
苏岑刚落座立马有小厮上前伺候茶水,看茶汤色泽还是不错的茶,苏岑刚端起杯子,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按下,苏岑偏头一看,只见曲伶儿轻轻摇头:“苏哥哥,这船上的东西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碰。”
苏岑一愣,点点头,放下杯子再也不动了。
那鸨儿又登上台来,跟着厅里几位恩客打趣一番,才在台上站好道:“咱们卿尘姑娘说了,今儿是以文会友,而且还给诸位哥儿们准备了一份大礼――”鸨儿拖长调子故意卖着关子,等到台下起哄才继续道:“卿尘姑娘说今日胜出的那位哥儿,姑娘请他做入幕之宾,今夜就只伺候他一个人。”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要知道这卿尘姑娘向来是卖艺不卖身,从来不曾听说过引谁入过她的闺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马引的台下客人血气上涌,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恰在此时台上降下一席轻纱,厅中霎时寂静,再见一窈窕身段款款而出,在台上欠了欠身,柔声道:“今日的比试共分三轮,分别是击鼓传花,雅歌投壶,寻曲作赋,请落败的恩客们自行离场,楼上楼下还有众多姐妹们款待诸位。”
苏岑听罢不由轻轻一笑,逛个青楼也不容易,还得一试二试三试,较之他们的科考也有过之无不及,所谓才子佳人,这才子竟是一层层选出来的。
不消一会儿功夫便有人将一面一人高的大鼓抬上台去。
击鼓传花,原意是将绣花球随鼓点传递,鼓停则花落,落到谁手里谁便饮酒。不过这里又加几分难度,拿到花的人须得吟上一句诗赞叹卿尘姑娘的芙蓉色,吟不出的便只能黯然离场了。
只见卿尘背身而站,帘幕中水袖一展,鼓声乍响,一只彩绸绣球便从前头往后传去。苏岑坐的远,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他那里,便借机打量帘幕里的人。
这一看不由一惊,这位卿尘姑娘敲鼓竟不用鼓槌,一副水袖去时快,收的却缓,竟是单靠一副水袖便将这一面大鼓打的咚咚作响。
他当初所猜不错,这人的功夫确实不俗。
几轮下来便下去了七八个人,倒不是他们吟不出那一词半句,而是鼓声停的急促,一时慌乱反倒忘了自己准备的是什么了。
下一轮又起,鼓声由急变缓,将停之时绣球还在另外半壁江山上。苏岑刚待松下一口气,突然绣球从半空而降,竟是谁一时慌乱将绣球隔空抛出,正落到苏岑怀里。
鼓声已停,苏岑刚待起身,只听一声鼓音又起,苏岑随手一抛,绣球便落到了下一人手中。
那人一脸呆滞地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但鼓声已停为时已晚,幽怨瞪了苏岑一眼,起身离席。
苏岑偏头问曲伶儿:“她方才是不是回头看我们了?”
“嗯?”曲伶儿挠了挠头,“有吗?我没看到啊。”
苏岑摇了摇头,“那是我看岔了罢。”
第一轮击鼓传花便算是完了,留下的暗自窃喜,走了的黯然神伤。苏岑抬眼一看坐在正中的那位纨绔公子也尚在席中,他俩都不曾被点到。
第二轮雅歌投壶,一个小厮拿来一只细颈圆腹的釉青瓷壶放在台上,余下的人一人发下五只无镞长箭,划出一条线,由线外向壶中投掷,五箭里中一箭者便算合格。
苏岑看着手里的箭连连叹了几声气,礼乐射御书数,当日他在长安城把马骑成那样,但其实他的御还不算最差的……
想当初他的射……能把箭留在靶子上就算谢天谢地了。
以文会友搞什么投壶嘛?
“苏哥哥怎么了?”曲伶儿随手拿起桌上的箭把玩,边同苏岑搭话边随手一掷,箭矢越过众人头顶,正中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