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50)
苏岑觉着好笑,“为什么?”
“因为虎子哥长的不如大哥哥好看,”二丫一本正经道,“以前虎子哥是曹村最好看的人,大哥哥来了以后他就不是了,我就不喜欢他了。”
苏岑哭笑不得,要让虎子知道自己对他横刀夺爱了,不知道那小人儿还会不会给他挖虫子吃。
苏岑清了清嗓子,强忍着笑回道:“可是大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要娶他做媳妇儿,不能娶你了。”
二丫小嘴一撅,“她有我好看吗?”
苏岑笑笑:“他很好看。”
小丫头委屈了,嘟着嘴道:“那她有我年轻吗?”
苏岑苦笑,没好意思说他那年纪给你做爹爹都绰绰有余了,捋着二丫的小辫子边笑边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会打仗,也会权谋,能救很多很多人,对外人很凶,待我却很好。他如今在徐州城,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寻他的,只可惜半路受了伤,他现在没有我的消息,一定很着急。”
二丫皱着眉想了片刻,认输了,她不厉害,不会打仗,更不知道什么是权谋,最后一撇嘴:“那我还是给虎子哥做媳妇儿吧。”
苏岑笑笑,给人把鬓发别到耳后,“等你明天好了亲自告诉他吧。”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也算给这帮人提了个醒,苏岑第二日便把村民都召集过来,教他们制水,以后打来的水都要先沉降半天,又把自己一件广绫薄衫裁了,让他们把水滤一遍之后再烧开,以后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煮熟了才能吃,野果子也都要洗干净沥干净了才能吃。
安顿好这些人苏岑又去找曹二叔,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他想带着这些人去徐州城。
曹二叔咂了一口烟,“徐州城不是淹了吗?”
可是徐州城有那个人,苏岑相信即便徐州城真的淹了,有那个人在也能善后好了,能把受灾百姓们安排地井井有条。这些话没法对外人道,苏岑只道:“那也不能就带着他们一直生活在山洞里吧?现在是夏天,还有野果子野菜吃,到了冬天你们怎么办?这次二丫好在只是伤风,万一真的染上瘟疫,这里连点药材都没有,你们怎么医治?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徐州城有上万人,再怎么说物资也要比这里丰沛,再一步说,万一朝廷的赈灾款下来了,你们也能早日拿到不是?”
曹二叔咬着烟杆眯了会儿眼,道:“让我们去求那个狗官来接济我们?”
“他是朝廷派下来的父母官,若真的有罪朝廷自然会让他负责。你们难道没听说,朝廷已经派下了钦差彻查这次堤坝决口的事,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曹二叔隔着浓浓的烟障打量苏岑,“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商人怎么会对朝廷形式这么了解?”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苏岑垂下眼眸,真诚道:“你们救过我,我总不会反过来咬你们一口的。”
曹二叔又咂了口烟,慢慢吐出来连带着叹了口气,“可即便我们去了,人家也不见得乐意收留我们,这么些人,这么多张嘴,人家凭什么把粮食分给我们。”
看人总算松了口,苏岑莞尔一笑:“这个你放心,我来解决。”
只要李释还在徐州城,他不怕进不了徐州的城门。
曹二叔又吞云吐雾了好半晌,末了才点点头:“好,就听你一次。”
第131章 重逢
徐州城。
李释刚吃完药睡下便被告知――苏大人的遗骸找到了。
李释随手披了件外袍跟出来,只见灯火辉映处,祁林正指挥人把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抬进来,曲伶儿跟在后头,哭的梨花带雨的。
心里没由来地一空,嗓子眼里又泛起一阵腥甜。
李释缓步上前,捏着那方白布,却迟迟下不去手。
祁林小声提醒:“爷,不太好看。”
李释置若罔闻,再难看,不也还是他的子煦。
慢慢掀开白布,先是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由于夏日炎热,尸体严重腐败,尸斑遍布,腰身比平时胀粗了整整一倍,好多地方甚至已经蛆虫遍布了。
李释皱了皱眉:“这是子煦?”
祁林回道:“在苏大人失足的山崖下找到了,旁边还有苏大人的马,人是脸朝下着地的,所以相貌辨别不出来了。”
李释又把尸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不觉得,这人比子煦高大了些?”
祁林刚张了张口,只见曲伶儿一屁股跪坐在地,哀嚎一声:“苏哥哥,你死的好惨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祁林:“……是伶儿亲自去认的尸,应该不会有错。”
李释闭了闭眼,把白布盖回去,“让人把尸体运回兴庆宫,路上妥善保存,回去后把定颜珠用上。”
吩咐完了,一口气散尽了似的,失神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动身慢慢往回走。
祁林刚跟了两步,就见李释抬了抬手。祁林停下步子,看着人一步步上了台阶,步履缓慢,竟然有了几分老态。
逃难的灾民连乞丐都不如。
苏岑想起当初他流落宿州时,跟乞丐们同挤在一个破庙,当时宿州连日阴雨,乞丐们没法儿出去讨钱,就在破庙里支了灶,炖了一锅狗肉。当时他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乞丐们匀给他一碗汤,碗底下还有几块肉渣渣。那一碗肉汤喝的他心满意足,以致后来每每回味起来都觉得那帮乞丐的手艺堪比大厨,什么时候不乞讨了开个菜馆子生意应该也不错。
苏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端起葫芦头喝了一口野菜汤。
曹二叔不愧为一村之长,说一不二,头一天刚答应了苏岑,第二天就召集大家上了路。
二丫高烧退了,人还是有些虚弱,由几个壮年人轮流背着。虎子不甘示弱,也要去背二丫,于是苏岑就成功逃脱了虫子汤的厄运。
跟着村民们喝了两顿野菜汤,才发现也没比虫子汤好喝到哪里去。
可他得补充体力,身子还没恢复好,又要赶路,不把自己喂饱了怕是会晕倒在半路上。二丫病了还有人背,他这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个人。
说起来只有六十里,但是山路纵横,好多地方还发了洪水,穿不过去只能绕路,又平白多出来好几十里。这帮人走了两天才将将擦到徐州边界,远远望着被水淹没的徐州城,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雨虽然不下了,夜空中还是乌云密布,看不见星星。苏岑也站在高坡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徐州城,一点亮光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人如今在哪里,在干什么?李释睡眠浅,不知道祁林有没有带着安神香,他在兴庆宫都睡不踏实也不知道在这儿能不能睡着。
其实在来徐州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李释没事了,举国没有大丧,两党没有暴动,就已经证明了头顶那根顶梁柱还在,定海神针似的撑着整个大周的表面和平。
可他还是想尽快到他身边来,亲眼看着人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心才真正放下了,踏实了。
只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功近不了利,折腾了这么多险些把命赔上,还不是相隔两地,跟以前隔着千里万里也没什么区别。
“大哥哥,你是不是在想你喜欢的人?”
苏岑回头,看见了虎子的小脑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今天下午我背二丫的时候她都跟我说了,”虎子故作深沉地背手站着,“你放心,虽然二丫喜欢过你,但我不会生你气的。”
二丫虽然高烧已经退了,但低烧还是有些反复,一天里清醒不了几个时辰,结果一醒过来就把他给卖了。
苏岑笑了笑,岔开话题:“二丫怎么样了?”
虎子道:“喝了汤,睡下了。
苏岑点点头,“等找到人,用了药,她很快就会好的。”
虎子跟着点点头,他发现自己最近对这位大哥哥越发言听计从,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照着做。明明这个大哥哥总是温和地笑着,给他喝那么难喝的虫子汤他都没脾气,可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能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