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话不宜说太早。沈满棠刚闭嘴嚼了两下牛奶糖,就因为糖的粘性太强,把下排的一颗门牙粘掉了。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将牙齿吐了出来:“我的牙!”
“没事,你这颗牙本来就松了。”金朝接过牙,用手帕包好,“张嘴我看看。”
“啊——”沈满棠张大嘴巴凑近他,嘴里还有甜甜的奶糖味。
金朝用手指轻微地碰了碰周边的牙,暂时还未松动,他又交代道:“过几个月就会长出新的牙齿了。等它完全长出来之前都不能舔这个洞知道吗?”
“知道了。”沈满棠应是应了,但还是阳奉阴违地舔了舔。舌尖掠过牙槽缺口处,一阵酸酸麻麻的(颗无爱kuai,不让打)感传来,就和撕倒刺、咬嘴皮时一样,这种刻意自虐带来的轻微疼痛感十分令他着迷。
“还舔?”金朝一把掐住他的脸往中间挤,把他紧闭的嘴挤成了难看的竖条状。
“错了错了。”沈满棠声音含糊地认着错,挥着手求饶。
俗话说“上牙扔床底,下牙扔屋顶”,金朝一提起这个习俗,沈满棠便跃跃欲试。然而沈家花园可不是乡下,没有那么矮的平房,金朝只好领着沈满棠去到沈家下人住的一排矮屋前。
沈满棠撞了撞金朝:“元宝,你刚来的时候我还到这里给你送过巧克力呢。你那会儿是不是可讨厌我了。”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眨巴着大眼睛,期待金朝说点好话。
“是有点烦你。”金朝实话实说。
“啊啊啊啊,”沈满棠跺着脚,“你不许烦我。”
金朝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别闹了,快扔吧。”说完他便把手帕打开,递到了沈满棠面前。
“哇哦!”沈满棠抓起牙奋力一扔,扔完才想起来问一句:“为什么要把牙扔屋顶上啊?”
金朝解释道:“把下排的牙齿扔到屋顶上,是希望你的新牙能快快向上生长。等你上牙掉了就要扔床底下,寓意着向下生长。等到全部牙都换完了你就是个小大人了。”
沈满棠:“那我要快点长大,当大人!”
金朝:“长大有什么好的?”
“长大就可以像二叔那样,挣好多好多钱,”沈满棠夸张地举起双臂画了一个大圈,“然后我就可以给你买漂亮的新衣服,还可以买好多好多的糖。”
“我不用你给我买衣服,你想吃糖也不用自己挣钱买。你忘了?我以后是要开糖果厂的,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行。”金朝轻轻拍了拍沈满棠的脑袋,叹气道,“你慢慢长大就好。”
金朝觉得自己头上就像有一把利剑高悬着,每到一个节点,这把剑就会下降几公分。沈满棠开始掉第一颗乳牙了,等他换完全部的牙,芦荟便要开始历死劫了。
金朝想,他得抓紧进度了。沈满棠现在黏他比黏芦荟更甚,他已无需在沈家多费心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陶园昌,在外头站稳脚跟。
此时距离他上一世遇见陶园昌那会儿还有整整六年的光景。陶园昌此人生性烂漫洒脱,此刻也不知身在何处,让金朝一时间无从找起。可他这个年纪,与谁谈生意都像是在玩过家家,只有他这个前老板是真的广结善缘,不问出处,他也只信得过陶园昌。
深夜,芦荟罕见地将金朝叫到隔间谈话:“元宝,你这身衣服二爷说了,就当是付给你这几个月的工钱,不用咱们拿钱。二爷还夸你把小少爷照顾得很好,以后每月都给你发工钱呢。”
金朝点点头,安慰道:“等我拿工钱了,姆妈你就可以少辛苦些了。”
澄衷学堂的学费十分高昂,芦荟坚持不要傅君佩出这个钱,自己把几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金朝交了学费。为了能供金朝一直读下去,她还接了许多针线活,每晚等他们睡下后她便在隔间里缝缝补补,一夜夜地熬着。
“姆妈不辛苦。”芦荟摸着金朝瘦削的面庞,眼底泛起了泪花,“是姆妈没本事,以前没法养活你,只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金家吃苦。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懂事,姆妈也得为你做些什么,把我们家元宝好好养大成人。”
“姆妈,你已经很了不起了。金家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当初离家出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就是因为知道我姆妈是个很要强,也很坚强的人,我才会那么努力读书。我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你的依靠,让你过上好日子。”金朝拍拍芦荟因干活而变得粗大的手掌,轻轻把脸贴了上去。
“姆妈,虽然我没能在你身边长大,可我看小少爷,就像是看到了你这些年教养孩子时的模样。你把小少爷养的那么好,小少爷也那么爱戴你,说明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母亲。我为我是你的儿子而骄傲。”
芦荟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她也俯下身靠在了金朝头上,欣慰道:“我家元宝也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姆妈也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孩子。”
晚间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静静地洒落在母子俩的身上。室内一派温情祥和,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母子二人沉浸地享受着这段难得的宁静时光,谁知沈满棠却突然冒了出来,一把扑在了两个相互倚靠的人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呀,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间里?”沈满棠不解,强势挤入母子二人的拥抱中。
金朝率先起身,脱离了三个人叠罗汉的游戏。“我们在商量让你少吃些糖,不然你新牙刚长出来就烂了。”
沈满棠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卧室里又传来他的叫喊声:“我要洗澡啦,有人帮我吗?”
金朝笑着摇摇头,和芦荟说了晚安后便认命般地去了浴室。
作者有话说
沈满棠:一个致力于加入所有二人世界的小子
收藏破200啦,谢谢大家~
第28章 牌位
清明过后没几天,便是沈天佑与沈泓的忌日。海难发生后过了整整十日父子二人的遗体才被打捞上来,就近埋在了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市。曹锦和悲痛欲绝,在沈家祠堂里为父子俩供奉了牌位,还在薤露园公墓为他们置办了衣冠冢。
可惜的是,沈沧从不允许沈家人祭拜他们,只默许了郭海彪在清明、忌日这两天去墓园代为洒扫。旧年,薤露园西迁,改名万国公墓,沈天佑与沈泓的衣冠冢也因此不得不迁移。
郭海彪接到墓园的消息,特意到银行请示沈沧,却被他一阵迁怒。
“这点小事不用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郭海彪也是沈天佑身边的老人了,实在看不惯沈沧这副狼心狗肺的模样,转头便去了西厢楼找曹锦和哭诉。
曹锦和哆嗦着手示意他坐下,莞尔一笑道:“难为你,还想着,天佑啊。”
郭海彪一拍大腿,尽诉衷肠:“嫂子,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天哥大了我整整一轮,我一直视他如兄如父。他走后我也尽心尽力地辅佐他儿子。可沈沧呢?他连自己亲父兄迁墓都不管不顾。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他狠心至此啊!”
曹锦和还是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就,这样。我活着,他都,这么对我。何况是,死了的人?”
“嫂子,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们了。沈家有今日都是天哥赤手空拳搏来的,他沈沧算什么东西?”郭海彪义愤填膺地咒骂道。兄弟义气让他一时忘却了所有,只想着为沈天佑讨个公道。
曹锦和拍拍他的手,眼角闪过泪痕:“阿彪,那你,能不能,帮帮,嫂子?”
今年郭海彪死了,公墓那边是彻底没人去了。少了这么个人提醒,沈沧都忘了今天是他父亲和大哥的忌日。
傅君佩踌躇半日,待到沈沧回家后还是忍不住和他提了一嘴:“你今天有去祠堂给你爹和大哥上柱香吗?”
沈沧面色骤变,强压住心中的不耐,把她拉入了会客室。
关上门,他道:“他们不配被祭拜。”说罢他又心头一紧,“你没去吧?”
“没……我知道你不乐意我和小满去。”傅君佩在他心口抚了抚,柔声道,“可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当年其实也是你姆妈做主撮合的我与你大哥,怨不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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