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你还说,沈泓是个谦谦君子,如果不是你我相识在先,或许你也会对他一见倾心。事已至此,跟他成婚总好过嫁给一个妻妾成群的老头,所以你叫我忘了你,日后见面也莫要再提往事,只当你是我初次见面的嫂子。”
“那不是我写的!”傅君佩异常激动,“既然是傅明玺搞的鬼,为何你这么多年来都没和我提过?我后来问过你很多次,当年你为何不来找我,为何直到我与沈泓成婚你都不曾现身?可你却只跟我说是你姆妈阻拦。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面还有傅明玺的手笔?”
“别生气,都过去了。”沈沧安抚地拍拍傅君佩的背,解释道,“当年的傅明玺还是披着羊皮的狼,你对他,包括我对他,都是怀着一颗敬重的心吧。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当年就这么轻信了他的表象,还因此真心怨恨过你。”
“后来明白过来也晚了。沈泓死了,小满又出生了,我看你是铁了心地不想再跟我好了。你那时日日以泪洗面,我再说傅明玺的坏话不是给你添堵吗?你父母除了要钱,其余时候就把你丢在沈家不闻不问,你心里就记挂着这么一个大哥,我若说了,你还活不活了?况且我当时脾气也急,强迫了你许多事,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会信我的。”
傅君佩如遭雷击,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原来早在她出嫁之前,在她把傅明玺当做救命稻草,乞求他把信带给沈沧时,他就早在暗地里做好了要把她卖掉换前程的准备。而她直到七年后,在傅明玺卖父求荣时,还以为他是在多年郁郁不得志下,被逼无奈走上了邪路。
“原来我那个家里,竟真没有一个人在意过我。”傅君佩不可置信地笑道,“当年沈泓死了,我看他愁苦的模样,还当他是在为我着急。后来你掌家了,他又劝我和你重新开始,我还以为他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想看我幸福,原来到头来都是为了一个‘钱’字。我做人是有多失败,才会被骨肉至亲出卖。”
“别钻牛角尖。我后来不和你提这件事,也是不想看你这样。”沈沧及时打断傅君佩的自怨自艾,纠正道,“他傅明玺算什么至亲?你跟他早八百年就没关系了。现在我和你,还有小满、小棣,我们四个才是一家人。他是死是活,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与你无关。你去吊唁陶老板,也是因为他有恩于我们家,怎么会扰他清静?该赎罪的是傅明玺,不是你。”
傅君佩倚进沈沧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与沈沧这些年走了太多弯路了,而这些弯路竟全是他们所谓的家人给的,真是何其荒谬。
“姆妈——”沈满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板后便推门而入,低声哀嚎道,“哥哥怎么两天了还不回家,他是不是又不要我们了啊?”
沈沧伸长胳膊,把他抓来打了下屁股,还呵斥道:“别胡说八道。”
还是熟悉的慈母严父的配方。沈满棣转身求傅君佩抱抱,垂头丧气道:“我想哥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哥哥在外面有事要处理,等他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傅君佩哄着小儿子,与沈沧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沈满棠这些天是去哪了。
“一定是你们惹哥哥生气了,所以哥哥才走的。”沈满棣皱着眉赌气道,“哼,我也不要理你们了。”说完他便又撒腿跑了,仿佛只是来替沈满棠抱不平一般。
这回还真不是他们的问题……沈沧斜眼问道:“真就让他在外头和一个男的继续胡闹下去?”
傅君佩也睨他一眼,呛声道:“不然怎么办,孩子大了拦也拦不住了。难道要像你姆妈一样把家毁了才高兴吗?况且找元宝总比找别人好,好歹知根知底的,也是个好孩子。”
说完两人便都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彼此都不愿看到沈满棠走上这条弯路。有同性倾向的人哪怕在开放的西方都会被定罪,乃至被监押、阉割、处死。可有沈泓和沈泱这对血淋淋的教训在前,他们就是想拦也不敢拦了。
“算了,想开点吧,咱俩这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傅君佩拉过沈沧的手,感慨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受过的苦就别让孩子尝了。小满长大了,也该过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额错误预计了,金朝还没回来,下章一定
第129章 请回家
“你先带老陶回去,让他尽早入土为安吧。”程大器在火葬场的花坛边用力摁灭烟头,烦躁道。
“你呢?留下来替他报仇吗?”金朝把骨灰盒放在花坛上,腾出手来也点了支烟,“别开玩笑了,日本兵都炸不死的人,你单枪匹马的,又想怎么解决了他?”
程大器不耐烦地“啧”了声:“所以我让你尽快回去,一是把老陶好好安葬了,二是让阿虎他们赶紧带着家伙过来帮我。我要留在这盯着傅明玺,绝不能叫他跑了。”
“我说过日后会有人解决他的。”金朝怒道,“陶哥已经死了,难道你也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吗?”
“你说过?”程大器冷笑,“是,你是说过很多胡言乱语,好像能把所有人的命运都看穿了似的,那你怎么就没能算到老陶会死呢?”
金朝呼吸一滞,无力反驳,只能颤抖着双指将烟递到嘴边。
程大器垂眸,看着金朝那颗被绷带缠绕的脑袋,嚅了嚅嘴后又开口道歉:“哥刚刚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金朝摇摇头:“你没说错,我是没算到他会死,也不能保证傅明玺还会像我预料的那般被解决。不过个体的命运或许会变,但大势却绝不可能被扭转,北伐军很快就会打来了,你又何必现在就以卵击石,用自己的安危去换傅明玺一条狗命?陶哥已经走了,我不想再看着你跳火坑。”
“死亦何惧?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害死老陶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我就恨不得生剥了他!”程大器咬牙切齿地怒捶花坛,眼底因过分激动而不免有些殷红。
“没有胜算的硬挑是莽夫的行为,你难道要程家帮众人陪你去送死吗?傅明玺如今行动有多戒备你这么多天下来心里也该有数了。总之你先跟我回去,留在这儿你除了跟他同归于尽也没别的法子能杀了他了,倒不如回去后我们从长计议。”
金朝抽完一支烟,也学程大器一般狠狠摁灭烟头。“程哥,福臻只有你我了。这是陶哥留下的心血,他到底也在为了福臻,为了更多百姓能活命而奋斗,你与其白白送死,不如帮他守好福臻,照顾好他收留的苦命人。我是没料到陶哥会死,之前说的天眼你也只当是笑话听听就罢了,但我敢跟你断言的是,北伐不日必将取得最终胜利。像傅明玺这般贪得无厌的军阀,是活不长了。”
程大器闭眼想到陶园昌那一大工厂的流浪汉,还有他塞到自己家里的佣人、塞到车行的车夫……“真是个不省心的,死了还要照拂这么多非亲非故的人。”程大器作势轻打了骨灰盒一掌,而后把它护进怀里,终于服软道,“走吧,带他回家吧。”
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上海,又愁起事发突然,临行前还没交代好让人给陶园昌选块风水好的墓地,眼下便也只能把他的骨灰带回金朝的住处。
“老陶,委屈你先去小金那住会儿啊,我怕把你送回家会惹你家老太太伤心,还是等你入土了我再接她去看你吧。”车上,程大器抚着骨灰盒的表面,像和孩子说话一般,夹着嗓子轻声细语道。
金朝一路上都一语未发,直到看到小洋楼的影子时,才突然开口道:“这房是陶哥买来娶媳妇儿的。”
程大器也有些伤怀,还故作没事般捂住骨灰盒,和金朝悄声揶揄道:“我当时就叫他别买了,你看,果然死了都没住上吧?人姑娘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他,就他天天搁人面前晃悠,把我们大老爷们的脸都给丢尽了。”
“你让他在里头住几晚,就当给他圆梦了吧。活着没住过的房子,死了也当给他留个念想。”程大器动了动喉结,几不可闻地哽咽了一声,而后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街道,背对着和金朝道别,“到家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接你去看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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