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睫羽轻颤,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赛清正,同他点了下头。
赛清正见自己逗不到人,讪讪收回视线,将自己带来的药包放下。
在他目光收回的一瞬,江望津松了口气。待对方转回来时,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同时朝赛清正伸出手。
赛清正先观他面色,“今日气色好了不少。”
后者的病症源于内心,情绪影响很大,换句话说只要对方保持住这个状态,很快就能恢复。至于体质问题……
“小公子曾经练过武?”赛清正上次他就想问了。
只不过最开始江望津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后来又有旁人在场……他不方便问。
江望津抬眼,“没有,只是之前学习骑射时练过一阵子拳脚。”
当年学习六艺时,江望津因为身体限制对骑射并不精通,因而沈倾野便将他带到沈家或者军营中学习。
江望津坚持了一段时间,到后来他身体难受了一阵,就很少去了。意外的是,那段时间里他学到了不少,也将骑射练习得不错。
赛清正心道果然,他刚要说话,忽地看了眼外面,压低嗓音问:“不知小公子可否让我摸一下骨?”
“摸骨?”
赛清正颔首,“你这个身体底子虽然不好,但我把脉时却能感觉到一股气。”
江望津云里雾里。
赛清正解释,“那股气便是习武之人口中的内劲,你身体里面有的那股气纵然有些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的。”
故而在他给江望津把脉时,第一时间便觉察出来了。
他猜测,“你的根骨应该不错。”
江望津沉默:“神医还懂武学?”
赛清正笑了笑,“非也,只是我祖上的医方典籍中有一套内劲功法。此法用于针灸时将内劲注于其间,便可事半功倍。”
见江望津望着自己没说话,赛清正抬起眉毛,“你以为我这神医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你见过哪个大夫会去学功夫的?
“就算见过,那些人也没有我家的典籍,又能有几个闯出名堂的。”
这话并非是自负,赛清正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江望津眯着眼睛看向他,“听闻神医变幻多端……有人说您是七旬老翁,或是八尺高的大汉……”
赛清正皱眉,往后退了一小步,“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神医?”江望津问。
赛清正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你想知道?”
江望津不置可否。
赛清正:“待我帮你摸完骨再说吧。”
“好。”江望津应声。
-
赛清正所说的摸骨并不需要寸寸在对方身上摸索,隔着衣物同样也能摸,夏日里的衣物本就薄,轻易便能摸到骨。
因一早便看出这两兄弟感情非同一般,赛清正当时便没提出来。他的直觉告诉他,倘若自己当时就问出口,想必有人不会同意。
对此,赛清正亦没有什么其他看法,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什么没见识过——连东村头的公牛和西村头的老母猪在一起他都见过。
所以在他看来,江望津和江南萧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何稀奇。
很快摸完骨,赛清正道:“你果然适合修习内功,换我们江湖上的说法——你就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啊。”
嗯,还是个江湖人。
江望津神游天外地想,他回忆起当年被拉去沈家和军营时的经历,原来这样也能修成内劲。
“听燕来说,你射箭厉害,难道就没想过吗。哦,你还会吹笛子?”赛清正上下打量他,“你不会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吧?”
江望津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不过不会吹笛子,是萧。”
当初他在皇家靶场拿起弓箭的那一刻,没有人觉得以他这个病秧子的身体也能中靶,他却是连发十箭,且箭箭穿过苹果将之粉碎。
赛清正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差点翻起白眼,好半天他才想到什么,歪着嘴角道:“好好,是萧是萧。”
面对第一个知晓他与长兄关系的人,江望津一听便知对方是在调侃自己,遂别过脸,露出来的耳廓透着红。
赛清正心道:真好逗。
不过他可不敢逗得太过,要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大煞神。
确定自己的猜测后,赛清正道:“既然你的根骨好,晚点我便将那本祖传的内劲功法给你,以作练体之用。虽然不能让你恢复成普通人的体魄,但总比你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好。”
江望津诧异,“这怎么可以、”祖上之物,怎能随意交给旁人。
然他还未说完,赛清正便是一摆手,“怎么不可以,当年若不是江公出面保下我那‘治死人’的祖父,哪能有现在的我?”
在那时治死人可是要偿命的,虽说是那家人讹他祖父的,但没有江公出面主持,怕是就此成为一桩枉死案。
救命之恩,岂是一本普通功法可以比拟的。
说罢,赛清正转身便出去了。
江望津还坐在位置上,只觉自己何其有幸能生在江家。
江家人才辈出,自己必不能辱没门楣才是。
也不知上一世的自己算不算让祖上蒙羞……
江望津想着,他忽然觉得不对,长兄怎么还不进来?
思及此,他起身绕过屏风朝外行去。
甫一走出里间,江望津瞬间就瞥见站在桌案后低头看着什么的人。
男人身材修长高大,桌面仅掩盖住了他的下半身,将对方的宽肩窄腰全然暴露出来。
他一顿,待看清长兄手中的东西时,江望津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他的离别信。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江南萧略略抬首,视线直直朝他望来,眼底仿佛酝酿着风暴般,黑沉沉的。
江望津心下‘咯噔’一声。
不等他开口解释什么,江南萧抬步便向他走来。
-
赛清正出去的时候将房门合上了。
明明十分宽敞的屋内此刻仿佛封闭般,空间似乎变得尤其狭小,让江望津有种自己躲不开、逃不掉的感觉。
但他并不想逃。
前几日的种种摆在眼前,江望津今后都不会再逃,他就站在原处,等着人上前。
江南萧的身形压下,身周的气息同样带着几分侵/略性。
“你昨日是那样想的?”
他低低开口,嗓音干涩发哑。江望津张了张唇,却被江南萧接下来的话打断,“要与我分开?”
江望津滞了下。
不论前因如何,这确实是他写的,他无可辩驳。
江南萧将他狠/狠/扯/入怀中,江望津跌进他宽/厚温/热的胸/膛前。热/息/拂/面,还有对方压抑着的心绪,此刻如同浪/涌般朝他席/卷而来。
“你我,有缘无分?”
江南萧盯着他,眼底不知不觉浮起一抹红血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句话。
昨日若是他回来得再晚一些,是不是就只能看到一个冷冷清清的侯府,空空荡荡的房间。
他的仲泽……
纵然昨日两人已经说清,可当江南萧看到这封不亚于诀别信的信笺时,理智顷刻崩断,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结果。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日闻见刘医师说起‘死志’时,江南萧心如刀绞,却只能死死忍着。
当时赛清正还在给人把脉,他已只得拼命压抑。
江望津心脏也跟着抽疼,呼吸都泛着疼。
他一疼,江南萧就找回了几分理智,他埋首在对方颈边,低沉的嗓音隐含痛楚,“好狠心。”
江望津抬手回抱住他,“对不起……”
江南萧呼吸发沉,他哑声唤了一句:“仲泽。”
声音传入耳畔,江南萧稍稍退开些许距离,微微垂首,抬指轻抚着他的发丝,“你要知道,你我不仅有缘有份,还缘分不浅……”
江望津鼻尖微酸,“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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