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不了,却为什么觉得当年只有六七岁的余昭里可以做呢?你又是怎么忍心把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东西丢给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孩子的呢?”
毕元洲能说出那番话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此刻瘫软在椅子中央一动不动。
“毕数死的突然,坐上宗主之位非你本意,可你为什么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呢?难道仙宗之中也有人逼着你不能让位于人吗?”
——因为主动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是在默认他的失败。
余昭里在心里回答。
就和当众说他不行一样,是在承认他的无用。
他明明可以结束这段痛苦的日子,却不肯低头硬要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可他又占着位子开始逃避,一年到头都未必会出现在峰上一次。
“毕元洲,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逼着徒弟去做,甚至想将他的一生都和你绑定在一起,让他成为你炫耀的工具。”
“这么多年来,你有站在余昭里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过一次吗?”燕眠初问他。
毕元洲沉默。
燕眠初懒得理他了。
这几日他一边忙着净化源石一边抽空复刻阵法,几乎要连轴转到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没想到宗门内也并不安静。
“我不会剥夺你的宗主位置,你仍然是云华仙宗的毕宗主。”燕徊轻声道。
“不过……穹远峰上不适合你,或许你应该去思过崖上清醒一下。”
宗主之位是毕元洲痛苦的根源,也是他宁愿忍受痛苦也舍不得放弃的东西,燕眠初不会轻易将它从毕元洲的身上割离下来,只要毕元洲还是宗主一日,他就会多承担这巨大的折磨一天。
他知道毕元洲在期待着什么,这个遇事只知道逃避的人性子懦弱且胆小,他恨这个位置、却又犹犹豫豫辗转反侧不敢像今日的余昭里一样召集众人大声说出“我要离开”。
他其实是有些嫉妒余昭里的。
燕眠初知道他甚至在期盼着燕徊可以帮他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他自己没有胆子做下决定,所以期盼着出现一个强大的无法抵抗的外力“强迫”他离开那个位置,这样他就能蒙骗自己不是他主动离开是他无法抵抗燕徊的命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燕眠初偏不。
或许有朝一日毕元洲能想通这一切,主动站出来彻底放下,届时……燕眠初也不会出手拦他。
他抬起手,毕元洲刚刚丢在一旁的玉牒就顺势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毕元洲条件反射伸手想拦,但仙宗的玉牒比起毕元洲……似乎要更承认燕徊的存在。
燕眠初稳稳地将玉牒接在手心,稍稍释放了些许灵力,玉牒便凭空浮起在众人面前投影出一幅极宽极长的浩瀚画卷。
银白色的画卷,用金色的字体刻着一个个仙宗众人无比熟悉的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行是云冉,与之并列的则是燕徊。
最后两行分别是毕元洲与余昭里。
燕眠初指尖蓄起些许灵力,转头看了余昭里一眼,他的视线也正落在自己的名字之上,盯着那三个字的神情颇有些复杂。
余昭里用力眨了眨眼:“麻烦您了。”
燕眠初以行动回他。
余昭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燕徊指尖的灵光越来越盛,与之对应的则是画卷上“余昭里”这三个字越来越模糊。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余昭里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消失。
他知道,那是十几年前他在历任祖师的玉牌面前、对天道起誓与毕元洲结下的师徒契约。
当年焚香沐浴摆宴立誓,前前后后共经历了十几个流程,而如今想要解除契约……却只要用灵力轻轻一抹。
就此全部烟消云散了。
毕元洲也感应到了,直愣愣地抬起头来。
“阿、阿昭……”,他轻轻叫道。
余昭里听到了,他抬头看向了毕元洲的方向,却没有回他。
“依宗主所言,没有归属峰的弟子无法进入内门,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便不……”。燕眠初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余昭里的声音被瞬间打断,他看了看燕徊,又看了看自己手腕处被他抓着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入他的脑海,余昭里不禁被冰的一个激灵,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句话。
——还好他是火灵根,还好他能生火取暖,他天生就是一个旺盛的小火炉,可以将燕徊捂的暖洋洋的。
只是他马上就要离开云华仙宗了……也不知道下次见到燕徊是什么时候。
余昭里有些失落,随即又很快打起精神。
大不了他就住到燕归山里嘛!那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往山中一藏一般人都别想寻找到他,且燕归山离燕徊的度云峰那么近,他半夜或许可以找到机会悄悄摸到度云峰上去装可怜求收留……
他开开心心想了一大堆东西,正设想着未来或许存在的美好生活,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晃了晃。
余昭里疑惑抬眼。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枚玉牌,看起来格外眼熟,是云华仙宗这一代内门弟子每人都有的东西。
——也是那枚……昔日在思过崖上,燕徊拿出来的误导哄骗他、让他误将燕徊称呼为“师弟”的身份玉牌。
是余昭里嫉妒了许久、做梦都想拿在手中的燕徊给他未来的小徒弟准备的东西。
画卷至今还未被燕徊关闭,宽大的画幅几乎占据了议事厅中的所有空余空间。
燕徊冲他笑笑:“我还缺个徒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余昭里梦到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还在哪场梦境之中。
那枚崭新的身份玉牌竟真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第四十三章 清冷师祖x门派师兄
议事厅中有他熟悉的长辈、有他亲近的朋友、有他当做家人照顾的妹妹、有许许多多与他共事或接触过无数次的修者同门。
他与燕徊并排站在一起, 看着燕徊一脸严肃地一笔一划将“余昭里”这三个字书写在“燕徊”之后,恍然间竟生出了种“或许这是他们的合籍大典”的错觉。
正常的拜师收徒流程远比这要多上太多,但无论是余昭里还是燕徊却都没提这件事情,议事厅中的其他长老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呆愣在原处, 等他们回过神时……余昭里的名字已经被书写完毕了。
师徒契约也分为许多种, 燕徊与他缔结的只是最基本最常见的那个, 余昭里却对此十分不满, 在他的名字彻底落在燕徊名下的那一霎那……他猛地向前走出了一步, 指尖飞速掐了几个剑诀召出一道凛冽剑气,直接将自己的手腕给划了个鲜血淋漓。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一时间连燕眠初都没反应过来,余昭里毫不犹豫地将冒着滚烫鲜血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之上,玉牒画卷骤然开始吞噬起他的鲜血。
等燕眠初将他拽开时,画卷上“余昭里”那三个字已经泛着隐隐的鲜红了。
——他强制性地单方面将师徒契约更改为了最高一级。
修真界中几乎没有人会缔结这种契约,比起师徒契约……它更像是个主仆契约。
他将自己的生命与燕徊的绑定在了一起, 燕徊出事,他也会即刻随着燕徊死去,哪怕天道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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