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险些没控制住情绪,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浮现起她回家时看到的一幕。
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和自己毫无知觉的孩子轻轻抱着,好像能给与彼此力量。
“所以,我既想让你们更好,就更想尊重你们。”她最后道。
“从此以后你是个独立的孩子,你可以拒绝任何人,包括我们。”她说。
郁澜这一次却怔了好久好久。
久到席筠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小郁?”她问。
卧室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
她正想着,却看到坐在床旁的郁澜,忽然一滴一滴地落下泪来。
郁澜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他自以为找到了应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方法,自以为可以刀枪不入地行走着,他聪明所以不至于饿死自己,他也尖锐所以不至于让别人伤害到自己。
在最关心他的刘阿姨过世后,郁澜觉得自己事事为自己考虑的处事原则并没有错,他从此不怎么吃亏,想发疯就发疯,想高兴就高兴。
因此他来到这里甚至是开心的,他也默认席筠和褚家对他来说只是类似交易的关系。
郁澜一边想,一边无声地掉眼泪。
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在因为悲伤而哭,只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席筠吓了一跳,连忙抽了两张纸走过来,很轻地替他擦了擦眼泪,问他:“怎么了?”
“我,我没事……”郁澜含混地吐字,接过纸巾草草地擦了擦眼角。
可才刚擦掉一些,就又有源源不断的泪水落下来。
席筠很心疼地看着他,眼眶也红着。
郁澜哭得声音很小,但眼泪依然汹涌,落进被子里被融化,也落上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我不是在怪您,也不是因为你在哭,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郁澜一边哭一边解释。
是啊,为什么呢?
其实他现在过得已经很好了。
是不是他拥有了比之前太多的东西,所以一种迟来的不真实感包围了他。
他明明……要的不多。
他只想要褚妄不要把自己关进精神病院,只想要褚家人给自己一条生路,能让自己后面过得顺遂一些。
郁澜哭得更凶了。
小时候他被欺负,刘阿姨会在晚上进来抱抱他,说我们小郁澜人见人爱,那些人只是看不到你的好。
他去了新家,处处表现得乖巧完美,却还是在女主人怀孕后,在半夜听到了他们夫妻犹豫的对话。
“——这个孩子什么都很好,可是连性格都看不出来,他甚至不会任性。”
“——没事的,我们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他一个人收拾好了东西重新回福利院,刘阿姨第一个站在门口等他,对他说“没关系的,他们只是有了自己的选择”。
“我们郁澜这么努力,以后一定长得很好,一定能自己做出很多选择。”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他努力活成能肆意做选择的模样,却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可以被选择的那一个。
包括来到这里。
包括完成这一场荒诞的婚礼。
郁澜的头越埋越低,终于压不住声音,一只手捂着脸,哭出声来。
可现在褚妄说喜欢他,席筠说,你可以自己做选择。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
郁澜从前一直站在原地,一直活得很努力,一直让自己不要那么不成熟。
于是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自己也能被选择的这一天。
会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不因为他装出来的样子而退却,选择他,也尊重他。
他不知道席筠是什么时候走的。
可能是在给自己递完纸巾以后就安静退出了房间,也可能过了一会儿。
但等郁澜哭得累了,几乎是有些头晕地抬眼时,对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还让管家送了午饭,就放在门口,等他随时来取。
郁澜头发乱糟糟的,走到房门口把东西拿进来。
从例汤到甜品一应俱全,厨师送过来的时候,还在蟹壳上画了朵花,上面定着一个笑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席筠安排的。
郁澜哭完了就像是卸下了一块包袱,整个胸腔有种奇妙的轻盈。
好像之前一直隐隐藏着的郁结也终于被打破,他因为席筠的话而落泪,但也因为哭过这一场后更轻松。
他吃完饭又走到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甚至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因为靠着褚妄睡了一夜而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泪渍。
他的一双眼也因为哭过一次变得又红又肿,看上去有种可怜的狼狈。
像是想通了什么,郁澜瘪瘪嘴,然后从衣柜里随便翻了一套睡衣,去了浴室洗漱。
毕竟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褚妄其实还在房间里,被他看到,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怎么了呢。
郁澜这么想着打开了水龙头。
然而等他收拾完,又下楼跟席筠就说了会儿话,到傍晚回来,不管他摸多少次褚妄的手,都没能在半空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人不醒来,灵魂也不见了啊。”
郁澜在房间里把之前的小组作业都写完了,又跑过来找褚妄,见还是没动静,小声地嘀咕着。
“医生说你快醒了,那……比我预期的要快好多。”
“说真的,你灵魂现在在哪里?醒来以后会不会真的不记得我啊?”
他一下一下把玩着褚妄的手指,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真是的,怎么有人在说完那样一通话以后消失的啊。”
郁澜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又想起自己之前说过估计没什么用的朱砂,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我还要给这俩东西道歉,万一真的能醒,那拍的也太值了。”
于是他搓了搓戴在自己手上的那枚珠子,说道:“希望医生今天说的是真的——”
没想到在他第三次摩挲珠子的时候,居然凭空听到了一个声音。
“郁澜。”
他差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褚先生?”
这个声音太熟悉,但又好像跟之前有着微妙的区别。
郁澜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消失了一整天的灵魂体。
褚妄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无奈,也好像是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手上的珠子,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想问怎么一回事呢!”郁澜急急忙忙地开口,“我今天一直碰你你都不出来,现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手上的珠子。
他一开始只是戴着,直到刚才无意识地搓了三下,褚妄就……?
“这算什么,”郁澜惊了,“我也没……弄明白。”
“那你这段时间在屋子里么?还是别的什么?”郁澜也来不及多说别的了,生怕万一褚妄又消失一次。
褚妄很慢地摇了摇头。
郁澜这才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褚妄,比之前好像更透明了,说话的声音也更轻,仿佛一团会被风随时吹散的雾。
“医生说你的身体有反应了,说可能会很快醒来……”
“那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现在的褚妄仿佛说一句话都会变得很累,“我感觉灵魂好像变虚弱了,说话时也有点吃力。”
“那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
褚妄点头:“你当时绑着这枚……珠子,靠着我睡着了,后来……”
“后来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现在想想,可能真就是那时候身体的波动。”
郁澜重新把这枚珠子当贡品一样捧起来:“我刚才是蹭这个才出现的,也就是说,可能你现在的灵魂不是散在房间里的,而是被聚拢吸到了这里?”
褚妄看上去也只能暂时相信这个事,迟缓地点了点头。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意识,那时候甚至没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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