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谅?”一旁的席筠忽然出声打断。
“原来夫人真的觉得,您的孩子来我们褚家是受苦?”
局面顿时安静,梁芝玉才惊觉自己竟然顺着郁澜的话,被带到了沟里去。
她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赔笑:“不是的席太太,他平常在家就喜欢胡言乱语,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
然而席筠好像不吃她这一套,表情并没有明显变化。
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了个大概,但她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不便多问。
当时联系郁家时,梁芝玉是答应得最爽快的,结果回家就给自己心疼的大儿子说这是受苦?
而且还在这种场合下承认,这不是打褚家的脸是什么。
席筠转向一旁的郁澜。
对方好像还是很害怕梁芝玉生气,垂着手小心站着。
他微微卷曲的头发有些长了,肌肤是带了点弱气的瓷白,一双嘴唇湿润殷红,衬着那双仿若被清潭涤过的瞳仁漆黑如墨,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脆弱的漂亮。
他说话声音很轻,动作幅度也都很小,不难看出回到郁家后依然过得心惊胆战。
倒是个可怜的孩子,跟传言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席筠想。
郁澜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他嘴唇颤了颤,才小声道:“阿姨,您千万别因为我的关系生我妈妈的气。”
“而且我,我……”郁澜顿了顿,像是不好意思,“我多年前见过褚先生一面,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能照顾他,求之不得。”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脸红,羞于启齿似的,低下头来。
大概是提到了褚妄,席筠顿时心软了不少,温和地说:“本来就是我们褚家拜托你才对,以后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梁芝玉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
郁澜真能得到褚家的青眼?
他之前就古怪,今天估计是要和植物人结婚所以发疯了吧……
梁芝玉咬牙,自欺欺人地想。
而一旁,郁澜听见席筠这么说,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地眨眨眼:“那……我想去看一看褚先生。”
席筠看着周围,大概猜到郁澜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待着,便点头道:“本来也想一切从简的,那今天的仪式就到这里。”
她看了一眼又气又急又不敢辩解生怕郁澜继续发疯的梁芝玉,语气淡淡:“既然夫人觉得来我们褚家是受苦,那我们就不送了,您自便吧。”
郁澜还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妈妈,我会常常想念你和哥哥的。”
梁芝玉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但她到底不敢再生事端,安慰自己郁澜怎么样还姓郁,万一以后真因为联姻有了好处,怎么也少不了自家的。
算了,得赶紧回家跟小翎说一声。
她这才赔着笑,自己先一步离开。
-
这场冲喜的婚礼很戏剧性地结束后,郁澜就跟在席筠身后,一步一步上了别墅的三楼。
席筠本就想着好好对待郁家来的人,加上又发生了刚才的事,更让她加深了这个想法。
她一边带他上楼,一边介绍着:“小郁,我们给你安排的房间在褚妄隔壁,如果你住着有不满意的,后面可以都再换。”
郁澜受宠若惊地一抬头:“谢谢……”
席筠猜到了称呼问题,及时说道:“没关系,继续叫我阿姨就好。”
席筠想了想道:“我知道,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我们褚家麻烦你,我作为褚妄的母亲真的很感谢你。
“你就当帮了我们一个忙,以后什么事都可以提,阿姨也当多照顾一个孩子,别太有压力。”
她叹口气:“毕竟我也没想到,原来你在郁家也……”
郁澜十分上道地、柔弱地说:“阿姨,我真的觉得很幸运了。”
“说来您可能不信,我曾经在一则新闻中看过褚先生,当时就觉得他很耀眼……”他顿了顿,“所以,如果我的到来真的能为褚先生带来一点希望的话,那对我来说也足够荣幸了。”
郁澜在心里附和自己,可不是么,毕竟三个月以后褚妄真的会醒过来。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都跑不掉了,褚妄现在又是个植物人,还不如在这边刷刷好感,搞好关系,让这三个月日子能好过一些。
这样就算到时候褚妄醒了,也应该不会再把自己关进疯人院里……吧?
正聊着,褚妄的房间就到了。
席筠推开门,一股干燥但还算清爽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就先不进去了,”怎么说也算是新婚第一天,两人还是需要独处,她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叫我们就好。”
郁澜很感激地点点头:“谢谢阿姨!”
他看过来的眸子剔透璀璨,声音也很清亮。
让席筠觉得,他说的话都没错,来到褚家,的确是比在原来的地方好好上很多。
-
“啪嗒——”
门关上了。
郁澜贴着门,确认席筠走远后的一瞬间,整个人猛地呼出一口气,擦了擦脸上装模作样的泪痕,揉揉嘴角,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还好他提出要上来看看,不然要是再装一个小时,这不得累死。
郁澜伸了伸胳膊,又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刚才的闹剧耗费了他不少体力,郁澜放松下来后只觉得又累又饿。
不过是自己提出要过来的,怎么也得待一会儿才行。
这个房间大而豪华,看得出每天都有专人清理,没有什么难闻的消毒水味,安静下来就只能听见心电监护仪滴滴滴的声音。
转过一道墙,卧室正中摆着一张很高级的特护床。
郁澜走过去,看到了昨晚书中写的,据说冷血暴戾喜怒无常的大反派。
大反派躺在床上,呼吸节律平稳沉静,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也许是因为昏迷太久,褚妄身上便消减了许多书中关于他的那些刻板的负面词汇。
对方的五官无可挑剔,从额头到下颌的线条流畅完美,眉骨高而眼窝深,如果能睁开,应当是英俊而深邃的。
被窗帘挡住一半的月光闯进来,又分出一缕落在他的身上。
作为标准外貌协会,郁澜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连连点头。
褚家人不肯放弃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惜欣赏归欣赏,郁澜盯着褚妄的脸,也没忘了书中三个月后的剧情。
来都来了。
总要想想后路。
郁澜就这样看一会儿想一会儿,而褚妄一直沉睡着,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才来不到一天,还刚在婚礼现场发了疯,估计得维持这个小绿茶的人设一阵子了。
算了,至少第一步走得也不算太坏。
郁澜支着下巴看床上的人,苦中作乐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像睡美人……”
“可惜了,怪我不是王子。”
还得等三个月。
他发了会儿呆,觉得肚子饿了,又不想现在就去叫席筠,干脆在旁边桌上的果盘里挑挑拣拣,选了个长得最好看的苹果。
才进房间十分钟,郁澜就已经自觉熟悉起来,站得腿酸了,就随便拉了张椅子,翘着二郎腿,东倒西歪地坐下。
越不端正的坐姿就是越舒服的,他眯着眼睛想。
郁澜坐没坐相,嫌椅背硌得慌,干脆就拉来靠着褚妄的床,自己半边身子能倚上去,才开始悠闲地啃起苹果。
苹果清爽脆甜,他也越靠越舒服,放松得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只是……
正当他苹果啃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里有了别的什么声音。
像一声叹息,很轻。
郁澜咀嚼的动作停下来——这房间里没别人啊?
而且他穿进的是一本都市小说,哪有什么灵异元素。
郁澜扫了一圈,确定此刻的动静只有被风微微撩动的窗帘,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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