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说他自欺欺人也好,埋着脑袋装鸵鸟也罢,宁颂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备考上。
院试是最后一关。
或许是由于临州的官场有所变动,亦或者是学政大人业务繁忙,府试之后,大约过了十日,就开始了报名的流程。
“这一场就是最后一场了。”
考过了县试与府试,学子们已经获得了童生的资格。可童生与秀才功名到底不一样,没有人愿意再考一年。
“……可是,好累啊。”
不光是同窗,在接连几个月一场又一场的考试考下来时,宁颂本人也有着一种疲惫之感。
“保持住,这是最后一次了,考完随便你们怎么玩。”
临近院考,郑夫子本人也没有什么好教学子的了,因此就做起了心灵导师,专门叫人出去安慰。
都是科考的过来人,郑夫子哪里不晓得考生们的疲惫,可正如他所说,十八弯的山路都走完了,就剩下最后一步,无论如何都得撑下去。
当天晚上,小院儿里的厨娘做了一大桌子饭。
“孩子们都好好吃点儿。”
刚被安排来做饭时,厨娘曾经担心这些未来的官老爷们不好相处,可到了这里,她才晓得这些所谓的名号背后,都还是一群活泼的年轻人们。
会和她聊天、撒娇,也会帮她干活的年轻人。
有了老师的关心和美食的安抚,加上在报名那日又放了一天假,长途跋涉的艰辛总算是稍稍缓解。
一转眼,就来了院试那一日。
院试这一天是个好天气,前几日下了几天雨,这一日刚刚放晴,温度适宜,空气中微微有着水气,隐约还能闻到植物的香气。
“太好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之前因为担心下雨,郑夫子愁的几天没有睡觉。
然而惊喜的似乎还不止是这些,到了考院,学子们才发现考试的号房里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被雨打风吹的痕迹。
“这是当然啦,下雨那天,学政大人亲自来了一趟,吩咐我们找东西去盖。”
那日,为了抢救这些号舍,他们一个个的统统都淋湿了。
“多亏了学政大人。”
考生们哪能不知好歹,忍不住连连感谢。
与之前县试、府试不同,参加院试的学生人数不多,但在排队进场时,宁颂头一回看到了老年人。
那位老童生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拎着竹篮,蹒跚着排队。
“哦,又是他啊。”
从青川县赶过来参与院试的助教看了老头儿一眼,见怪不怪的说道。
“你认识?”
这一回轮到宁颂好奇了。
“只要考过一两次院试的,应该都认识吧。”助教说道。
原来,这位老童生是所谓的逢考必来,但屡考不过。
对方读书读得晚,快到三十岁才开始读书,花了十年磕磕绊绊地考过了府试,却在院试上折了戟。
往后,就是每一届都来。
由于他的这一股执念,导致有一些学官自个儿都看不惯了,打算高抬贵手,给他一个生员的名额。
奈何这位老爷子的文章实属是有些说不过去。
考试过不了,又年年都来,学官受不了了,劝他回家好好教育子嗣,不要浪费时间。
可老头儿不愿意。
“我这读书,既没有耽误生活,亦没有浪费钱财,为何不能继续考?”
如此,学政也不好劝了,只好由他去。
于是,这些年里,老头儿已经熬走了几个学官了。
“……这倒是一种兴趣。”宁颂望向那位老爷子,不由得叹服道。
或许是因为主考官风格不同,宁颂在院试如场时,头一回遇到了主考官点名。
各个年龄段的考生,都按照互保的资格站在一起,学政陆大人按照名单一个一个的点。
除此之外,还会核对长相特征。
由于加了这一个程序,导致排队时间格外漫长。
“有必要这么详细吗?”宁颂听见有人偷偷问。
宁颂打心底里亦不相信会有人在院试上做小动作。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这一场当真出了事——有人替考被发现了!
那人是府学里的秀才,收了考生巨额的钱财,前来替考院试。
在主考官点名时,那人虽然尚且能够维持表情,未被发现,可到了廪保来认人时,出了事。
那廪保就迟疑了片刻,就被一边的主考官发现了端倪。
将几个人拉去一边审问,没过一会儿,就审了出来。
“那怎么办?”有人小声讨论。
“能怎么办,下狱呗。”
替考的、被替考的统统先关起来,等到院试考完之后,再正式处理。
“那秀才的功名算是没了。”
有了这一回的杀鸡儆猴,接下来的环节,学子们都无比配合。
检查结束,升炮封门,学子们进入自己的号舍坐下,不一会儿,紧张的心情才重新平复。
正如检查环节有惊喜,题目根本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而是学政大人坐在大堂,亲自现写的试题。
等监考将贴着题目的案板举着拿到宁颂跟前时,他的嘴角才微微抽动了一下。
学政大人,实在是太有性格了!
在题板上,关于四书五经的经义题只有象征性的两道,策论反而就有三道。
第一题问怎么看待官员腐败。
第二题问官员腐败如何根治。
第三题,则是怎么看待前朝的灭亡。
针对性极强。
宁颂快速抄下了题目,等到监考走了之后,他才没忍住,笑了一下。
无论如何,他有理由怀疑这三道题中的前两道题,是学政大人坐在堂前时刚刚想的。
也不怪学官大人义愤填膺,实在是利用规则,无视规则的人多如牛毛。
区区一个院试,尚且有作弊之人,更何况是掌握权力的官员呢。
有了切入点,接下来的第一题就容易了。
官员之所以腐败,是有利可图。除此之外,更是因为拥有机会。
宁颂在论述两者之间的关系时,引用了现代曾经读过的“舞弊三角”理论。①
即一个官员的舞弊,包括压力、机会与自我合理化等三个要素。
压力又分为内在压力和外在压力。前者是官员个人养家糊口、保持生活品质的压力,后者是官场风气、习惯、潜规则带来的压力。
机会,是官员贪腐又被掩盖起来,不被发现的要素。大致与监察力度、惩罚措施、信息不对称等有关。
最后,“自我合理化要素”便是“借口要素”。
一个读圣贤书,受到儒家思想熏陶多年的官员,为何在一旦获得权力之后就瞬间滑坡,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自我合理化”。
他们会为自己找到无数的理由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到了最后,内心的不安也会再一次变成麻木,甚至是习以为常。
由于策论有字数要求,因此宁颂在第一题中只能简述了各项原因。
等到第二题时,他再针对性地将各种原因展开,并且对应地从各个要素出发,逻辑鲜明地提出对策。
比如,健全政策机制,加强监管、定期进行思想教育等等。
写完这些,宁颂苦笑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自己写得都是一些陈词滥调——道理大家何尝不懂,区别只是在于如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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