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堂没落了。
在自家祖父创业时,一心堂是一个小小的门店,那时候的战乱刚刚结束,百废待兴,靠着廉价经济的药材,逐步抢占了市场。
而后,门店越开越大,越开越多。
从最初的一家店面,到遍布整个临州,一心堂在高祖时期一度成为了最大的药商。
可是扩张并不长久。
祖父是一个擅长扩张,但不懂经营的人。
到了经营的后期,一心堂急速的发展期过后,产业就进入了无头苍蝇阶段。
出不去临州,本地市场有限,在店内其他人的影响下,一心堂逐渐开始做起了中高端的生意。
将受众目标瞄准权贵阶层,一心堂短期之内当然得到了不少好处。
随后,相关的问题也随之显现。
影响的最大的,就是店内人心的浮动。
与权力阶层做生意的第一个影响,是管理层们普遍再看不上乡下的蝇头小利。
一心堂赖以发家的根基被抛在一旁。
与此同时,祖父给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岑岳的小叔娶了一位地方官家中的庶女。
家中的继承权斗争也拉开帷幕。
等到岑岳长大时,家中的斗争已经达到白热化的地步——拥有继承权的父亲斗不过有外家助力的小叔,无奈败走。
可获胜的小叔也没有高兴多久,喝了一顿花酒染了风寒,不过多久就去世了。
两个儿子如此,祖父不得不从病床上爬起来,收拾后事。
担心婶子的外家插手,祖父最终没有将家业交给父亲,而是将他与堂弟放入店内。
除此之外,将大部分生意交给了一起创业的掌柜们。
这道命令非但没有挽救一心堂,反倒是在祖父去世之后,店内乱象丛生。
等到岑岳千辛万苦收服了家中的亲戚,想方设法重新拿回了一心堂的控制权,却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机。
店外的竞争对手挤占了他们的市场。
曾经辉煌一时的一心堂如今只剩下寥寥几家店面,不复当年一州行业龙头之势,与官府的联系,自然不如以往紧密。
岑岳无奈,只得一方面东奔西跑,试图修复早年的关系,另一方面,寻找未被开辟的市场。
乡下市场,是他相中的一块久未开发的市场。
来到细柳村义诊,也是他试探性扩张市场的一步。
只是,由于短时间内对于扩展乡下市场的条件并不充分,这一试想只在一心堂内小范围流传,并未大肆宣传。
因此,当他听到宁颂与刘大郎两人在进门之后说出“可以帮他扩展乡下市场”,他才会悚然一惊。
这两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内部的打算的?
就连同行看他们义诊,也只道是为了做点好事,刷一刷主政官的好感度。
岑岳忍不住凝视眼前这两人。
宁颂仿佛没有察觉到岑岳的沉默,在说完自己的目的之后,分析双方合作的好处。
“细柳村统共百户人家,几乎每日都有头疼脑热,对药的需求毋庸置疑。”
“只是,碍于距离,贵堂难以将药材卖到每一个人手中。”
宁颂抬起头:“不过,既然您想要在乡村里施为,我猜您早有了大概的想法。”
“您想找的是——村医?”
岑岳眉心微动,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宁颂。
上一回见面时,他的位置坐的很远,虽然影影绰绰能够看到宁颂沉着冷静的模样,但不如此次这样面对面说话。
他想不明白,一个连县试都没考过,被养父赶出家门的书生,是哪里来的自信,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
“你说的没错。”到底是在谈正事,岑岳的惊诧和走神,都只在短短的几秒钟内。
回过神后,他干净利落地点了点头。
正如宁颂所说,他试图将生意做到乡下。
一开始是打算派人在乡下开一个小档口,专门卖一些药材,但亲自来细柳村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成本太高了。
细柳村的村民们能够用来花销的钱太过有限,得了小病大多是靠着硬熬,实在挨不住,才会找村里的大夫看看。
一心堂在这个体系中,没有存活的空间。
可若是生意还想继续做呢?
那就退一步,抓住村里的大夫。包括但不限于给大夫供药,在必须的时候提供一些培训。
可随之而来的,又有着一系列的问题。
都是买药,村医为何要认准一心堂?作为交换,一心堂要为村医付出些什么?
若是当真为村医提供培训,对方是否身上会打上一心堂的烙印,到时候又如何处理潜在的医疗事故风险?
一心堂只是想卖药,想做生意,折腾这么一大堆合适吗?
更何况,这样做,他还得考虑官府那边的态度。
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诬告,则又是得不偿失。
随着细柳村义诊的推进,岑岳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多。
一件事着手去做的理由很多,可不去干的道理似乎更加充足。但若是让他就这样放弃,接下来的路在哪里?
这亦是岑岳纠结的点。
“为何不卖成药呢?”宁颂点出了一个问题。
“我如何没有想过?”岑岳无奈地笑了一声。
但凡是药店,自然少不了成药,只是制作成本高,价格定得也高,在县城里都卖不出去,更何况是乡下?
宁颂给出了这样一个建议,岑岳有些失望。
“那如果只买两剂,一种是藿香正气散,一种大理中丸呢?”
岑岳若有所悟,拧着眉沉思。
宁颂说的这两种方剂,都是经典传世的方子。前朝时,官方设立官药局,专门修方、卖药。
其中,和剂局颁布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直到现在仍然在使用。
宁颂所说的,就是这方中的其中两种。
前者能够治疗外感风寒,有解表化湿的功效;至于后者,则可以治疗肠胃与消化问题。
只这两种方子,就能治疗百姓的大部分毛病。
“您知道的,想要在乡下做生意,必须得定价低才行。”
定价低意味着必须要压缩成本,药材一心堂自己有渠道,自然是最低价,已经压无可压。
那么,降低人工成本和渠道成本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既然如此,如果一心堂只先做这其中一种呢?”
岑岳的思绪忍不住跟着宁颂的思路走。
如果一心堂只做藿香正气散一种,那么就可以固定安排一批人来制作。
到时候,每个人只分配一种活计,做熟练了,无论速度和质量都会有所提高。
如此一来,制作难度降低,自然会带来成药成本的降低。
“如果能够降低成本,我们在定价上有着更多的主动权。”
岑岳没忍住,开始在心中计算自己能将一剂药的成本压到多低。
大胆预测的话,那将是一个极为低廉的数字。
有了这个成本,就算他在乡下卖药,也有不小的赚头。
岑岳眸子微动,显然心中已经微微有了动摇。只是,他仍然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若我生产出这么多药,卖出去的渠道在哪里呢?”
县城里交通发达,官药局与私药房林立,对于他们这些做好的药丸需求并没有那么大。
“您猜,我今日为何要邀请刘大哥与我一起来?”
进门之后,岑岳的目光头一回落在了此次随宁颂一起,来到他面前的人。
刘大郎。
货郎。
所谓货郎,就是能够切切实实接触到细柳村以及周边诸多乡村,能够把货物卖到千家万户手中的人。
“如果包装与质量没有问题,以一心堂的名义,我们愿意将东西卖到每一户面前。”
刘大郎在宁颂的鼓励的目光下,挺起胸膛说道。
如此一来,按照宁颂的说法,无论产品还是渠道,他都一应俱全。
看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岑岳虽然劝自己冷静,但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燃起了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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