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宁颂这具身体名义上的弟弟——宁木吓了一跳,叫了起来。
“姐姐,他醒了!”
“……你们在干什么?”
原身名义上的弟弟和妹妹,两个小家伙正蹲在床边看着他,两人营养不良,饿得像是大头娃娃。
·
斜阳晚照,青山杳杳。细柳村内,宁家灶房的烟囱里冒出了细细的炊烟。
村民们参加过宁仁娘子的葬礼,又在不久之前将宁仁送上了山,本以为没有父母庇护,宁家两个小孩也活不长久,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就看见了这一幕。
“这是宁家那个县城家的大儿子在做饭吧?”
宁家。
简陋的灶房里,宁颂正蹲在灶前烧火。
在古代烧火对于他来说并不简单,没有了打火机,他用火折子试了好几次才弄出了火星。
好不容易引燃了柴火,将为数不多的柴火扔进了泥土砌的灶膛里,吃什么又成了问题。
宁家是真的穷啊——宁颂醒来时在看到自家瓦片凋零的土胚房子时感叹了一次,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灶房感慨第二次。
偌大的灶房,除了墙角处的簸箕里还剩了一些粟米之外,其他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按道理说,办丧事是需要待客的,估计以宁家的情况,村民们自发取消了这一环。
饥肠辘辘间,宁颂无奈取了发霉的粟米出来,烧水,扔进锅里煮熟。
期间,他干脆无视了那一缸水的干净程度——反正在古代没有过滤装置,吃的不是井水就是雨水。
一顿饭做完,宁颂原本昂扬的斗志逐渐消磨,现实问题摆在了面前。
别说读书了,一家三口的吃饭都是问题。
做好了饭,宁颂用木碗将清粥端了出去,分给了两个小孩子。
醒来之后,他已经知道了大的女孩八岁,叫宁淼;小的才五岁,叫宁木。
面对这一碗热腾腾的粥,宁木顾不上想别的,欢呼一声,就端起了捧起了碗。
反倒是宁淼注视了粥碗几秒,这才慢吞吞地接过来。
一碗粥下肚,饥饿了多时的胃袋终于有了一点点知觉,撇开食物的味道不谈,宁颂也终于有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你是我们哥哥吗?”
宁木年纪小,到底还是没有心机,吃了这一碗粥,心里对宁颂也有了几分亲近,开口问。
“嗯。”宁颂点点头。
“以后我会照顾你们的。”
闻言,宁淼没有吭声,只是抬起眼,又扫了宁颂一眼,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宁颂虽然用粥垫肚子,但吃下的这些东西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少年来说,根本不够。
收拾了碗筷,宁颂打水洗了碗,刚下肚的稀粥似乎又被消化了七七八八。
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但宁颂根本没有心情管这回事,又绕着厨房找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宁淼冷不丁的问。
因为常年饥饿的缘故,八岁的宁淼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头顶的毛发发黄稀疏,身上穿着改小的、有补丁的破烂衣物,看上去像个动物。
“吃的。”
说直白点,是下一顿的吃的。
“没有了。”在说这句话时,宁淼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
“我们刚吃的东西,是爹生前拿衣服换回来的,那就是最后一点了。”
宁仁病重的时候,一边忧愁于自己的病情,一边担心死后一双儿女怎么活。
他一生不肯任性,战战兢兢,生怕让别人厌恶或者耽误了旁人的事,到了生前,唯一一点奢侈的享受,就是那些粟米。
就算是一点稀粥,也在生前的梦中,宁仁梦到了妻子和他说想要喝,第二日犹豫了很久,才去换的。
宁淼对于一切心知肚明。
她当然知道吃了这一顿,没有下一顿,但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打算活下去。
如果死了,刚好能够与爹娘在黄泉下团聚——黄泉,这个概念也是爹爹讲的。
“你还是回去吧。”
宁淼的目光落在宁颂干净的绸衣上,这衣服在忙碌的时候落了灰,但仍然光洁如新。
眼前的这个人,是与破旧的房屋、刻入骨子的匮乏与贫穷毫不相关的存在。
“回去当你的大少爷,不要管我们。”
到了这个时候,宁颂终于察觉到了宁淼语气中包含的意思。
他愿意照顾妹妹和弟弟,但这弟妹,却不一定愿意被他照顾。
“抱歉。”
宁颂来到了宁淼面前,无视对方的警惕的眼神,伸手将人抱了起来:“这事你说了不算。”
第3章
宁家当天傍晚,吃上了第二顿饭。
尚存的天光从头顶参差不齐的瓦缝中落下,照在了破破烂烂的、可以称之为餐桌的木桌上。
木桌上,摆着鲜嫩的芥菜一碗,蛋羹一盘。中午所剩的粟米不多了,因此宁颂在其中增加了甘薯。
——反正都是碳水化合物嘛。
宁颂郑重地吃着饭,木碗捧在手中,一双筷子珍惜地挑起几粒米,放入口中咀嚼。
因为饥饿的状态一直持续,随着食物的进入,口腔中大量地分泌唾液,可即使是这样,宁颂也无法违心地表示眼前的食物好吃。
无论是米也好,甘薯也罢,都透露着些许的粗糙,还有一种属于生食的腥气。
只是,相比于宁颂无声的挑剔,宁木的反应却大得多。
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食物,不可置信地转头,又回过头,好奇地问宁颂:“大哥,这是我们的饭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我们,能吃这些吗?”
如果说白日的稀粥是偶尔过节时能够吃上一顿的好物,那么眼前的东西,就是属于平生难得几次了。
更何况,这两顿离得是如此之近,就好像储存了几年的好运气,要在这时候一起花光了一样。
说到这里,宁木竟然生出了两分无端的惶恐。
但宁木的不安很快被安抚了——
“没什么,正常吃吧。”
作为回应,宁颂拿起了木勺,给宁木添了一勺蛋羹。
或许是宁颂的态度太过于淡定,宁木很快就抛弃了内心的负面情绪,变得开心起来。
非但如此,因为这两顿好饭,宁木如同小动物一样对宁颂生出了几分孺慕依赖的情绪。
他顺利地将对于父母的依赖,移到了宁颂身上。
相比于宁木的单纯,宁淼这一顿饭可谓是坐立不安,如同嚼蜡。眼前,宁颂身上的锦衣不翼而飞,穿着的是一件旧棉袍。
白日,宁颂从她口中听说了粟米是爹用衣服换来的,之后,对方就出了门。
一个时辰过去,这人身上刺绣的袍子就消失了,换成了桌上的饭和菜。
而失去了那一套好衣裳的宁颂,仿佛就和堕入凡间,失去了法衣的神仙一样,也失去了回去的办法。
这让宁淼无端地心惊肉跳。
一顿看似平常无奇的晚饭,在宁淼的坐立不安下结束。
穷人家的小孩饿惯了,虽然心绪不宁,但仍然不会浪费粮食,宁淼默默地看着宁颂端着空碗回了厨房,干完了所有的扫尾工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默默地跟了上去,倚在门栏上,看着宁颂干完了所有活。
“干什么?”
宁淼犹豫片刻,摇摇头。
对于宁淼的异常,宁颂并没有费心去在意。穿来一日,他已经有了经验,饭吃不饱,能量不充沛,他得珍惜自己身体状态好的时间。
首要任务还是活下去。
吃完了一顿饭,状态正值巅峰,宁颂趁着这个时间点,进一步盘点了宁家的家产。
说实话,没几个子儿。
虽然都是宁家人,但明显宁仁夫妻没有享受到关于家族的福利。无论生产还是生活,都是遵循着最传统的方式。
也就是说,种地。
千百年来,在土地上投入劳动力都是最保守最安全的做法,只要农人付出劳动力,播下种子,到了季节,总能收获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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