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上去比宁伯伯还大些,肉里眼,身材粗壮,肉肉的圆鼻子配着高高的颧骨,让她看上去很不好惹。穿衣品味惊人,红大衣黄裤子,好像一个火红的大辣椒,配着她的爆炸头,活脱脱一个麦当劳叔叔。
这人会是小北的妈?就是这样的人生下了小北么?
范侠心里打起了鼓。
那宁伯伯年轻时候的品味确实差了点……
“好的,请问两位还需要什么呢?”
服务员写完单子,转而看向宁小北他们。
“一壶铁观音,两个杯子。”
宁小北说着,声音波澜不惊,还直接从皮夹里掏出六十块人民币,放在桌子上——一壶铁观音48元,两个人的茶位费12元。一张五十,一张十块,正正好好。
“这个……”
服务员看了一眼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人,面露难色。
“我们付我们的,他们付他们的。不相干。”
宁小北淡淡地说着,瞳孔上仿佛敷了一层冰,但眼角却带着红色。
“你这孩子,我们好歹远到是客……”
“什么客?”
宁小北冷笑,“打了我嬢嬢的客人?”
男人尴尬地冲着服务员挥了挥手,表示他们什么都不要了。
“还有茶位费……”
“我们不喝茶,敢情我就光坐着还要收钱?你们怎么不去打劫?”
男人突然发怒,服务员不好再多说什么,拿起菜单退了出去。
“哎呀,小北,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好歹也是亲戚,这样多不好看。”
金菊试图打圆场。
“刚才还说是‘客’,现在又变成‘亲戚’了。这位大婶,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和小北压根都不认识你们好么?哎,说起来,你昨天还说你是我妈呢。这乱认亲戚算什么毛病?”
范侠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女人被范侠一顿抢白,气得直翻白眼。
正好服务员进来,为宁小北和范侠斟茶。
“还有什么吩咐么?”
宁小北想了想,对服务员说了句什么,对方点点头。
服务员退出去之前,特意朝他们夫妻两瞄了一眼,还冷哼一声,满脸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夫妻俩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黑。
啜了一口清茶,宁小北直接开门见山,“找我什么事儿?是要赔礼道歉,还是要赔钱?”
“小,小北,别这样。算来大家都是亲戚,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那天已经同建国大哥说过了。”
金菊现在听到“钱”字就头痛。
那晚宁建国在听了他们开出的条件后,居然冷笑两声,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他们还要追上去问,他身边那个男人居然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话间还掏出手机,说要叫人来,把他们吓得转身就跑——强龙难压地头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二天他们再去那宁老太的家闹,谁知道这回小区的保安居然拦着他们,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原来是宁建国在门卫室这里挂了号了,要是他们敢硬闯进来,就让保安直接报警处理。
进不了小区,他们想打听打听宁建国的住处和工作单位,也好去他领导面前摆个阵,震慑震慑他。哪知那些邻居们只顾自己进进出出的,压根不理他们俩。倒是有几个停下脚步的,还反问他们“宁建国?谁是宁建国?不知道。”
都说上海人情淡薄,各人自扫门前雪,各个都是势利眼,这几天看下来,果然如此。
他们这些日子就被宁建国这么晾着,四处求告无门,钱倒是花得跟流水一样。在上海不比在老家,一睁眼,吃喝拉撒哪里都要钱,眼看着钞票就要用光了,他们不敢再去宁建国那边碰壁,决定从当年的那个孩子身上下手。
在宁老太的小区外头蹲了那么多天,吹了那么多天冷风,可算见着宁建国的儿子了。
这位可是他们两个的小财神爷啊!
夫妻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不说别的,就看看桂香那两口子吧。
本来她老公公都要病成那样了,被儿子从医院被拖回家,躺在炕上数着日子等死。马桂香她跑了一趟上海,回来不但带回来了给公公吊命的药,还带回了救命的钱。
虽说后来老头还是走了,但是就靠着那些剩下的钱,这对夫妻又是开了饮食店,又是修了小楼,眼看都要买车了,怎么不让人眼红?
要知道她家原来可是村里最穷的,她男人原先是个除了喝大酒就是打老婆的怂人,地里的庄稼干|死了都不知道去浇水的懒货。
现在好了,摇身一变成老板了。虽然仍旧懒得日上三竿才起床,仍旧是喝酒,仍旧是打老婆,但守着那个小店,日子还真的一点点好起来了。
村里那些没见识的,都说她在上海是遇到贵人了,交了大运才过上了好日子——金菊两口子冷笑,他们知道个屁!
说起来也要将近二十年了,当年的知道这事儿的人都不多了,但是他们夫妻心里清楚的很——那是马桂香卖儿子得来的钱,算不上什么正经路数。
不过既然马桂香能卖,他们为什么不能卖?
算起来,谁还不是谁的恩人了?
当年要不是她金菊“仗义相助”,那上海来的男人能那么顺利把孩子带走么?是她牺牲了自己,才让那上海男人白捡了那么大的儿子。
真要好好算的话,这孩子还真的是他们的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她马桂香能从上海男人搞到钱,他们应该拿到更多才对!
这两年,为了从桂香和他男人那里套到宁建国联系方式,这对夫妻可是用尽了办法。
马桂香那女人坏的很,嘴巴牢得跟老鳖似得,怎么撬都撬不开。
金菊闲下来跟她一起闲磕牙的时候,也试探性地问过,想不想原先头里的那个大儿子,那孩子想来中学要毕业了吧?不知道那上海男人对他好不好,会不会后面娶了媳妇生了娃,就虐待起这个抱养的儿子了?
要说马桂香平日里下地也好,在店里待人接物也好,都是笑呵呵的。虽然大家都知道她男人日日夜夜打她,她还是逞强要做出一个笑脸模样来。说到底,不就是要博一个“贤惠”、“和善”的名头么?在她金菊看来,就是奸诈,做作,半点都不坦荡。
不过只要金菊一问到上海儿子的事情,马桂香的脸就“刷拉”一下拉了下来,眼里的,嘴边那勉强撑起来的笑容也没了,让人觉得好生没趣。
金菊这边的路子走不通,就只有她男人上场了。
桂香男人喜欢喝酒,反正他自己家就是开饮食店的,最不缺的就是酒。店里有他老娘和媳妇打理。他万事不管,天天拉着村里那几个同样神仙似的啥也不干的男人女人们从中午喝到夜里。
金菊就让他的男人也去喝,跟着他套近乎,不就花点酒菜钱么,心疼什么,到时候一把子全都给挣回来。
混了一年半载之后,桂香男人还真的把金菊男人差不多当做是同胞兄弟了。原来他见着金菊男人还觉得膈应,不为别的,因为金菊的男人也姓吴——他就是桂香死去男人的三弟!算起来,还是桂香的小叔子呢。
要说当年吴班长,也就是桂香的前任丈夫吴长胜有两个弟弟。老·二吴长发比老三吴长荣年长五岁。自打他们大哥去部队当兵后,两个弟弟也日长夜大了。
老·二长到二十郎当岁,就相中了同村的一个姑娘,把对方娶进了门。大哥不在,二哥就是顶门立户的,老三那时候才十六七岁,自然无话可说,也轮不到他说什么。
可等老三大了,也要娶媳妇的时候,就犯了难——老吴家穷,只这么一间房子,还是间平房,都不带二层楼。
现在已经住了老太太,老·二家两口子和他们生的一个女儿外加老三。就那么丁点的地方,想要再住个人进来,是无论如何都转不开的了。
当初吴家上上下下最大的指望就是他们的大哥吴长胜,吴家二老最心疼的也是这个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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