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亦可平(140)
其余的驯蛇人和奴隶想要逃跑,被长绫带着两个安达,指挥三只大狐狸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带着的蛇最大只有一米多长,大狐狸试探着挠它,蛇紧张地竖起头颅,猛地和大狐狸同时向对方咬去、但动物之间也有障眼法,电光火石间,旁边一只大狐狸偷袭过来咬住了蛇的七寸。
长绫挥着鞭子,“啪”的清脆响声,让奴隶们下意识腿软颤抖。她们分散开来,以大象为中心,长绫、两位安达,还有一只大狐狸,守住四方各一个角落。剩下两只大狐狸则在阵中像是切割刀般穿梭,解决剩下的驯蛇人和蛇,并且把奴隶驱赶到大象附近。子锋已经抓牢了象鼻子,正在从上到下捋出那只作乱的小老鼠。
方征看那些奴隶,有不少神情木讷,呆呆傻傻的,不由得想到当年玄思长老给男性婴儿用的手段——给他们吃药变傻。巴甸的奴隶们活得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忽然他看到有一个奴隶几乎快要跑出包围圈,他一开始就很聪明,知道往防守相对薄弱的角落跑,他还捡了刚才从象背上掉的火石和火把,点燃去驱赶狐狸。狐狸怕火是本能,不由自主往旁边一缩,竟然差点让他跑了。
是个没有变傻,还颇为聪明的奴隶。
方征略一犹豫,他一直袖手旁观,巴甸和祖姜在他心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他们狗咬狗。但方征并没有放松警惕和对战场上的观察,随时可以出手。
子锋也发现了这个逃跑的奴隶,他刚薅出了那只钻进象鼻子里的老鼠,作势把它放进自己衣服里,这是威吓大象的手段,让大象以为他从此控制住这只老鼠,可以随时钻它鼻子。这只大象已经被巴甸驯过,子锋不再用感化收服那套见效慢的方法,直接建立起野兽对人的畏惧。
子锋爬到象背上,指挥它跑过去甩出鼻子,把那个逃远的奴隶卷回来甩在脚下。那奴隶眼神绝望,还以为能跑掉,但再快也不如丛林里的大象。子锋正准备让大象一脚踩下,方征忽然甩了一块小石头过去击中了大象抬起的蹄心,跃到前方挡在了那奴隶面前。
其实是个相当冒险的动作,大象的蹄子还危险地悬在半空,子锋不得不拼命拉扯羁勒才让它连连后退,不至于不小心踩到方征。子锋站在象背上打手势,指着那个奴隶,现在方征也略能看懂一二了。
子锋是在问,你真要救他?这是谁?
方征点头,说:“巴甸意识清醒的战奴很少,我有话问他。”
长绫几人结束了对驯蛇人和蛇的清除,也围过来。场地上全是尸体,除了那个奴隶,一个都没剩下来。三只大狐狸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蛇肉。
方征回头打量那个小奴隶,他常年营养不良,脸部有些浮肿,身上却是瘦得显出了肋骨,但不同寻常地是眼睛非常亮,和那些呆呆傻傻的奴隶浑浊表情浑然不同。看不出这人年纪,应该不大。
“你的战奴部落在哪里?”方征问。
巴甸的战奴制度非常残酷,奴隶已经习惯了每天受死亡威胁的日子,不是在战场上死去,就是在繁重的劳动、奴监的鞭子、冻饿病痛中死去。方征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他已经很意外了。而且这个小奴隶还观察到:其他几个厉害的人听那个大象上的人,而那个人又听面前这个人的。小奴隶抓住一线机会,灵活地答道,“我是古蒙山旁边战奴部落的,我叫焦,我的族人都被蛇吃掉了。”
看来这不是第二三代那种培育出来的战奴,怪不得不呆傻,方征又问,“这附近有多少流动哨?”
焦说道:“每隔十箭之地有一个,这是小流动哨,五十箭地外有个大哨岗,那里有蟒王、蛇巫和战士。”
“蟒王是什么?”方征又问。
“蛇巫操纵的蛇,一般都很大,能号令群蛇,叫做蟒王,这种蛇巴甸培育了几百条,一部分留在王域内,其他分散在边境上。每年都会去附近战奴部落和生产部落收获祭品。”那个小奴隶口齿伶俐。
方征心想,当年来袭击有比部落的,想必也是一只“蟒王”了。
子锋跳下象背,挨个检查驯蛇人的尸体,查了一圈后他脸色铁青地回来,他手上捧着个小木盒,里面有半块燧石,应该还能装什么东西,现在却是空的。
子锋快速比划手势,长绫脸色一变,立刻抓住那个小奴隶呵道,“这盒子里的火耗子不见了,你放的?”
“火耗子?”方征挑眉。
长绫解释说,那也是一种报信的工具,比奴监手上的火把响箭小一点,是用鱼鳃充气做的,用燧石点燃后,就会沿着地窜出去很远,并且散发出一种吸引蛇的气味,附近如果有其他流动哨,就会发现端倪。每个驯蛇人都配备着,现在却少了一只。
刚才在混战中,这个木盒子里的火耗子被放走了。长绫拼命回想着,当时她们以最快速度斩杀了驯蛇人,子锋也在象背上干净地处理了奴监。其他奴隶都呆呆傻傻,只有这个逃跑的小奴隶有段时间不在她们视线内。
小奴隶吓得跪地,哆嗦道:“不是我!我从来没有用过火石,那是大人们用的,我不会用……”
长绫作势要一鞭子抽下去,子锋忽然攥住她,眼珠一转,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出手如闪电,把长绫和两个安达的手扭在了一起,围着她们,以审视的目光打量。
方征也想到了这茬,如果不是巴甸这批人,那就只可能是祖姜出了内鬼。
这几位精英战士处理巴甸战力游刃有余,但她们依然不是子锋对手。
“首领!不是我!我对您忠心耿耿——”长绫又气又急,流云负伤后,她本来是最有希望提拔的一位,却空降来了子锋接替了昆秀营首领位置,她从前还不服气,但自从被子锋实力碾压了几次后,她收起了不切实际的心思。
子锋依然若有所思地沉吟着,他忽然同时掰开两位安达的嘴,其中一人嘴角已经流出了黑色的汁液,一枚干瘪的鳃泡从她齿间落下。
“小油……怎么可能。”长绫失声叫道,她摇着那个开始口吐白沫的女战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出身辛氏,为什么要——”
然而那个安达最后只是瞪着子锋,露出不再掩饰的憎恶视线,“花与龙……必须死。”
说罢,她就眼皮一番,灰败地,了无生气地躺在了地上。
那个词就像一阵沉默的风拂过大地,方征是第一次听到,十分疑惑。长绫和另一个安达脸色青白,最后长绫小声道:“国主说那是假的。”
子锋神色漠然,利落地把尸体翻过来,剥开下摆,露出那个女战士后腰上,一个小小的像是鸡崽子的图案。
长绫震惊地捂住脸,“她,她是虞夷的探子……天哪,二十年,我还以为她只是不喜欢和人一起洗澡……”
方征盯着子锋问:“花与龙是什么?虞夷的探子?这跟当年你……有关系吗?”
子锋警告地瞥了长绫一眼,第一次没有回应方征的问询,跳上了象背。
这个死去的虞夷探子,不惜引诱巴甸流动哨来这里,想必是为了趁乱杀掉子锋。但这也是自损三千的做法,毕竟如果引来的敌人力量太强,会把她一起消灭。可想而知平时准备过多少次刺杀计划,每天在子锋身边潜伏,处心积虑……而从子锋那冷漠的反应来看,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方征心中又情不自禁想:子锋这些年,到底怎么过来的?他复生的消息传出去,虞夷国君想必又惊又怒,屡屡催动探子出手抹杀他。到底什么是“花与龙”?
长绫也跳上一只狐狸背,道:“既然火耗子被放出去,那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方征拦腰被那只象鼻子卷起来,他震惊对象背上的子锋道:“你要骑这玩意?响动那么大不是更会被发现吗?”
而且这大象是巴甸驯的,万一把他们带回去怎么办。
但子锋执意,想必有其他考虑。方征被卷到象背上,子锋一把抱住他。下面的小奴隶赶紧机灵道:“我知道远离那些哨岗的近路,不要丢下我……我保证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