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拆迁队(97)
鱼儿知道她说的是谁,没做应答。
两人交谈止于此处,宁顾不多时便走了。
这补天阙内只能从那巨大的缺口向外边看看天色,这几日的天色比前段时间的好了许多,不再总是阴沉沉的。
鱼儿走到那缺口下,扬起头,一束阳光照在脸上,带着清冽的冬雪的气息,她眯着眸子朝洞口看了看。
守卫的人站得笔挺,气息绵长。这些守卫虽换了几批,但无一不是好手,以她如今的身子是斗不过的。
鱼儿又朝空中看了看,估摸着已是午时,该有侍女来送饭了。
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反倒是听到一些异样的声响。
自从服下那千年蛇胆后,鱼儿耳力和目力大增,无不远胜常人。她侧耳一听,果然是有不一样的响声。声响越来越大,竟是有人在厮杀。
鱼儿眉头一皱,后山离无月教教坛还有些距离,但声音竟传到这边来,这前边闹出的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
鱼儿一走近出口,那看守的两人立即扬手阻拦,那动静已经有些近了,按两人内力应当也能听到。鱼儿问道:“前边这么吵,出了什么事?”
这两人面无表情,只不答话,并不在意前边
发生了什么事,如两尊守门石像,一动不动。
鱼儿叹了一声,走回了洞内,依旧凝神听着外边动静。
忽听得寒风呼呼,窸窣有声。外边来了一人,行的好快,鱼儿刚听得,那人已近洞前。
功力这般高,鱼儿下意识就想到了任轻狂。果然那两看守的人唤道:“教主。”
鱼儿心头震了一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任轻狂进了洞内,阔步向鱼儿走来。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鱼儿嗅觉敏锐,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她警惕的朝后退去。
任轻狂大笑:“他们来的好快,我原本还要多留你两天,谁知他们先等不及了。”
鱼儿不知任轻狂这‘他们’所指是谁,只觉得任轻狂杀气腾腾,意识到他此刻便要动手了。
鱼儿手已戒备的靠近腰间,忽见任轻狂肩膀微晃,她眸子一缩,右手上生急带而出,向前刺去。
然而差距太过悬殊,同数月前在比武台上一般,任轻狂不过转瞬间便欺至眼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再无人拦住他。
任轻狂一把抓住鱼儿手腕,一把捏住鱼儿脖颈。他一双手铁钳一般,鱼儿握着上生的手松都松不开。
下一瞬,任轻狂已提着鱼儿的身子到了祭台之上,他将她重重摔在冰晶棺上。鱼儿直觉得脊背生疼,闷哼出声。
任轻狂仍旧捏着鱼儿脖子,这细长的脖颈在他手中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碎。
任轻狂看向棺中的人,眸光悲伤,爱怜,他说道:“当初没有她陪在你身旁,你便不愿与我一直在一起了。”
任轻狂的双眸已经鲜红,嘴角却是上扬着。这般嗜血的笑让人无不胆寒,他说道:“我知道你爱极了她,你一定想她日日伴你身旁。我这就送她到你身边来,这样你就不会再想着从我身边逃走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鱼儿眼皮一跳。任轻狂握着鱼儿的手腕,将她手上拿着的上生硬生生倒转,对准她的胸口。鱼儿奋力反抗,收效甚微。
死亡压在胸前,鱼儿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然而抓住的只有一丝遗憾。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对她表明心意。
鱼儿碎声呢喃:“不要。”
任轻狂身躯猛然一震,动作停滞了,望着鱼儿这张分外熟悉的脸,怔忡着。
就这停顿的片刻,洞外传来两声惨呼。任轻狂回过头去,神色比先前更为狠厉。
洞内一道身影进来,在补天阙的那道缺口下的光芒中一闪而过。
那人身形一起,脚在空中一带,两把长剑朝任轻狂疾射而出,势不可挡。她手中还拿着一把剑,寒光凛凛,紧随其后。
任轻狂将鱼儿推向一边,扯下披风向前一搅,旋转的劲力将两剑搅入披风之中。
任轻狂将这披风搅成软鞭,迎上那人的剑,鞭长剑短,且软鞭极为灵活,来势难测。
来人虽抢得先手,任轻狂亦转劣势为平局,叫那人难占上风。
鱼儿看着与任轻狂缠斗的身影,又惊又喜,情不自禁的唤道:“清酒……”但清酒此刻正与任轻狂凶斗,鱼儿唯恐分了她心神,连忙噤了声。
任轻狂身为武尊,除了解千愁那一辈的人物,功夫可说是位于颠峰之流,他身手卓越可不是说说而已。
清酒与他较量,也不禁有些吃力。
任轻狂的软鞭搅住清酒长剑。这一鞭力道万钧,清酒险些拿不稳。
武器被缚住,眼看就要被任轻狂夺走,清酒劲透长剑,长剑被拉走之时,任轻狂披风搅成的软鞭也被剑气震成碎布。
剑在空中飞转了几
圈,插入一旁山岩中。还不待清酒去取,任轻狂双掌已经打来,清酒只能硬迎上去。
两人双掌一抵,内力交拼。霎时间气劲激荡,罡风肆掠,以两人为中心,地上碎石飞起,十数步开外的积雪都被震起了。
清酒体内内力磅礴,却未能完全炼化,所能使用者十之六七,与任轻狂不相上下,但是她蛊发初愈,又连日奔波,脸色一片苍白。
鱼儿在一旁瞧得焦急不已,虽有心助清酒,但那两人交手,罡劲猛烈,她难近身,思来想去,不自觉间,脚上踢到了冰晶棺。鱼儿抬头看到那躺在棺中的人,灵光一闪,向着任轻狂,放柔了声,唤道:“轻狂!”
高手过招,切忌分神,只一瞬间的疏忽都可能送了性命。
任轻狂驰骋江湖多年,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鱼儿这一声,却还是切中了他的要害。
轻狂。
曾几何时,她是这般唤他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只会连名带姓的叫他,任轻狂!
任轻狂一片怅惘,恍然若失,心神松懈之下,破绽大漏。清酒眸子一凛,乘势而上,全力击出,将任轻狂震退。
任轻狂内息逆流,喷出一口血,还没能回转过气来。清酒已如影随形,身子紧跟过来,手中握着匕首司命,一刀又准又快,毫不犹疑,刺进任轻狂胸膛。
任轻狂一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仰天狂笑,一掌击向清酒。
清酒后撤,匕首顺势拔出。任轻狂胸前创口血液飞溅,他浑不在意,捂住伤口,转身朝祭台上去,也不理睬身后的清酒了。
鱼儿已下了祭台,捡起两仪剑,走到了清酒身边。
去看任轻狂时,任轻狂一路走一路笑,脚下淌了一路鲜血。
任轻狂走到冰晶棺前,痴痴望着棺中的人,凄然道:“追云逐月何曾休,痴梦半生是轻狂!”
“是轻狂啊……”
任轻狂用了最后一口真气,一脚重重踩在冰晶棺前凸起的石格上,山洞轰轰然一震。
他胸口重创,维持着一口真气才能不倒,此刻真气散去,霍然间支撑不住,跪倒在冰晶棺旁,意识消弭之际,犹自呢喃:“你终究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
追云逐月何曾休,痴梦半生是轻狂。
鱼儿心底一颤,看向任轻狂的背影,不自禁说道:“他……有些可怜……”
她倒不是觉得这人做的所有事可怜,她只是在见识到他艰涩,扭曲,执迷不悟,终是悲剧的爱,觉得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清酒说道:“他只是‘自作孽,不可活’。”
山洞摇晃更加厉害,大块的巨石从山顶砸落。
清酒道:“看来是任轻狂启动了机关,要毁了这山洞,我们赶紧出去。”
“嗯。”
清酒搂住鱼儿的腰,足尖一点,朝外离去。
第95章 动如参商(六)
出了山洞, 雪堆旁立着一道人影。鱼儿立时警惕起来:“清酒,有人。”待看清了, 发现是宁顾。
清酒走到宁顾身前, 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反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声:“多谢。”
鱼儿看向宁顾, 见她神色平静,披风上落了不少雪,想必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应当听见了补天阙内的动静, 可她却没有进去, 现在她淡然站在原地, 依旧没有阻拦二人。
鱼儿不解。清酒道:“少教主是个明事理的人。”
清酒进入了无月教后,四下里将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没见着鱼儿的踪影, 捉了无月教的人逼问,一个两个都是硬骨头, 死也不开口。
待得名剑山庄和九霄山庄攻了上来, 打草惊出了任轻狂这条狂蛇。清酒藏在暗地里, 看云惘然对上任轻狂。
虽然燕悲离和君临分东北两路, 还未上山, 但任轻狂见到云惘然便已知道那两人也过来了, 他并不恋战,凭藉着对无月教地形的了解和一众死士摆脱了云惘然,朝一处离开, 那些名剑山庄的门徒哪里拦得住他。
任轻狂一走,清酒便暗中的跟了上去,一弯二绕跟到后山,瞧见任轻狂进了一山洞。
洞外站着侍卫,清酒悄然移过去时,见一株树上站着一人,她过去的时候,那人也发现了她。
清酒凭着记忆认出这人是无月教的少主,当下拔出两仪,冷眼看她。
宁顾一手扶着树干,回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瞬的惊讶与一瞬的打量,便又转过头去看着山洞,不在意的将后背暴露给了清酒,她道:“她就在里边,你不去救她吗?”
清酒打量了她片刻,见她毫无敌意,沉了沉眉,果断的越过她,闪身朝山洞外的两名守卫攻去。
清酒也不及思索这人用意,是不愿让无月教埋葬在两大山庄手中,还是想借她的剑杀人,于她而言,只要救出鱼儿,这人在谋算什么都与她无关。
清酒道:“少教主,不,现在该称呼你为教主了。名剑山庄和九霄山庄此次上凤鸣山为救鱼儿而来,说不准掺杂了一两分以往的恩怨。鱼儿已经无恙,任轻狂又自启机关,将自己埋葬在这山洞里,两大山庄再没了动手的理由。现下归你掌管无月教,你若不想无月教就此覆灭,最好是传令下去,让无月教不再抵抗。”
宁顾道:“多谢你的提醒。”
话一说完,清酒带着鱼儿便要离开,走出几步,鱼儿忍不住回头问宁顾道:“宁顾,你为什么帮我?”
她起先怀疑宁顾,事到如今,这怀疑有了几分动摇,只是格外不解,为何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本该是敌对的关系,却处处帮她。
宁顾望着逐渐坍塌的山洞:“我不爱欠人人情,不过还恩罢了。”
鱼儿道:“我并未如何帮过你。”想来一次在山寨,一次在名剑山庄,这两次宁顾都是能自己脱身的,她做的那些事哪里能算恩情。而且细想一遍,更觉得宁顾说的这话有些好笑,她不爱欠人人情,又怎会放任自己义父被杀害,却无动于衷,因此鱼儿对她这话并不如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