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拆迁队(50)
解千愁接过酒爵,神色看不出喜怒。他一手握着酒爵,就那么淡淡的握着,并不是十分珍惜欣喜的模样:“是流岫那丫头与你们交易的?”
清酒道:“是。”
凌冽的风刮了一阵,忽然这块地方寂静的就只听得到风声。
解千愁一直看着酒爵,脸上太过绷紧,以至于嘴角轻抽,他手上轻颤,冷声道:“就为了你这么个东西!”
陡然站起扬声,手高高的举起,将酒爵重重的往下一摔,怒喝:“人都不在了,我要你何用!”
鱼儿离得最近,下意识向前一蹿,左手一抄将青凰酒爵接在手中。
解千愁愤慨凄恻之中不觉用了几分内力。鱼儿接时用龙游手卸去几分力道,但接得酒爵在手,还是不免被砸的手心一痛。好在这手上比石板柔软,酒爵还不至被摔碎。鱼儿道:“老前辈,何苦来。”
“我要摔它,你接什么!”解千愁胸膛剧烈起伏,似不愿让众人瞧见他失态,一拂衣袖,转过身去,背起了双手:“你们已经将这酒爵送到我手上,我会去信告诉流岫丫头说你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我老头子也记你们这份情就是了,其余的,便不用你们多顾了。”
鱼儿手上的佛珠被风一拂,左右摇晃,她温声道:“那位前辈要赠你此物,定也希望你好好珍惜。你若是摔了它,日后会后悔的。”
此时,从屋里走出来一青年,浓眉大眼,干净修整,他叫道:“师父。”
又见到众人,微微吃了一惊,问道:“几位是?”
花莲道:“小哥,我们受烟雨楼所托,来送解老爷子东西的。”
这人说道:“哦,原来是流岫姑娘那边的人。”这人瞧见自家师尊沉着一副面孔,还道他脾气又上来,不禁又说道:“家师脾气不大好,各位见谅。我去给各位泡茶。”说着又朝解千愁喊道:“师父,你好好跟人家说话。”这才转身进屋了。
解千愁坐在了石凳上,一言不发。鱼儿走过去,将青凰酒爵稳稳的摆在他身前。
解千愁悲然望爵良久,喟然长叹:“空有这神器,却是再无好酒了。”好酒自然是有,只是那些俗物已难入解千愁的眼。
他默默低语:“老鬼,你言而无信啊!”
清酒走上前来,笑道:“前辈何必这样灰心,天下怎会没好酒,碰巧晚辈这里就有一壶的。”
清酒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混着清冽的风息一起涌进肺腑。解千愁眸子忽的大睁,身躯一震,看向清酒手中的酒葫芦。
清酒走到石桌边,将酒倾倒入青凰酒爵之中。酒爵已被众人仔细清洗过,将水注入时,那酒爵没什么变化,此刻清酒的酒入爵中,那酒爵青白玉的颜色悉数褪去,变得如通明的琉璃一样。清酒倒入了半杯,合上酒塞,笑道:“晚辈听流岫姑娘说,酒鬼前辈取这青凰酒爵来,原是让前辈品鉴一番绝佳的酒器与天下第一的佳酿融合的滋味,青凰酒爵已经取来了,这杯酒算是晚辈附赠的。”
品酒有三步,观其色,嗅其味,尝其甘苦。解千愁饮酒无数,对酒的鉴别能力无人能及。他只一观清酒这酒的酒色,酒味,便知道这酒不一般的。他心神一动,忽然朝屋中大呼:“长思!长思!”
先前那青年男子急急慌慌跑出来,手中还端着茶盘:“师父,怎么了?”
解千愁道:“天晚了,大雪堆积,下山的路不好走,去给他们安排几件客房。”
清酒道:“如此便叨扰前辈了。”
长思道:“各位,随我来罢。”
一行人正思量着如何向解千愁开口留在这里歇息,不想解千愁就先说了,倒省的他们多费口舌。
几人跟着长思向房子里走,回首去瞧解千愁时,见他佝偻着背,手握青凰酒爵,在那零星飘下的雪花中,孤身一人,不禁觉得那画面凄然萧瑟。
花莲感叹道:“解老爷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来看清酒几人时,打量一番,问齐天柱道:“大柱子,若有一日我像决明子前辈一样去了,你会不会像解老爷子一样……”
齐天柱摸摸脑袋,原本光溜的脑袋已经长了一节青黑的发茬:“花莲兄弟,我又不喝酒的……”
花莲:“……”罢了。
拾起心情,又来问清酒时,刚开口,瞧见她的脸庞,想到什么,那笑脸就落了下去,不再问了。
长思带着众人走到前边来。解千愁所处的地方是后院,从前院来看,这房屋要阔朗许多的。
长思笑道:“师父虽然退隐了,但不时会有江湖上的朋友来拜访他,有留几日的,人多的时候就住的不方便,便扩建了。”众人还担心得打地铺,现下挤挤倒也不用担心了。
长思给众人安排好了房间。清酒和鱼儿一间,莫问和厌离一间,齐天柱和花莲住一间。
唐麟趾单独一间。作为刺客,她太过敏感,以往夜晚一般习惯待在房梁上,现下天冷了,不得不下来,但一旁有人息,她会自然而然的醒着,难以入睡。
天色暗沉,一行人用过晚饭后,长思来找清酒,说是解千愁要见她。
清酒让众人都休息了,自己独身跟着长思又到了后院,只见那桌上仍旧放着青凰酒爵。解千愁背着双手立于一旁。
长思退去。清酒走到石桌旁,只见青凰酒爵中的酒已经没了,酒爵又恢复了原来的玉色。清酒微微一笑,心下了然。
“不知前辈将我叫来此处,有何吩咐?”
“明人不说暗话,那壶酒卖给老头子如何?”
清酒摇头:“不卖。”
“老头子自然不会白要你的。”这样的好酒,清酒不肯轻易罢手也在解千愁意料之中,他道:“我可以给你一辈子用之不竭的金银。”
清酒笑道:“晚辈知道前辈爱酒,但这壶酒,晚辈不会轻易卖的。”
解千愁暗忖:“这是价格不到位,也是,江湖中人有几个是爱财的。”因此又说道:“我用三招毕生绝学来换,如何?”清酒摇头。
解千愁扬眉瞪目:“你个小丫头可不要托大,老头子虽已半退隐了,但自认这江湖上能与老头子比上几招的也没几个。你好歹是个走跳江湖的,竟然这样不识货!”
清酒心中好笑,面上谦恭道:“晚辈又不是武痴,有点功夫傍身就知足了。若是前辈没有别的事,晚辈便走了。”
解千愁急道:“唉,你,你……”说了半天,不知如何引诱这油盐不进的丫头将酒交换,只恼的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清酒离开了。
一行人各自休息,待得中夜,外边寒风更紧,飒飒直响,将一切声音掩盖了。
清酒和鱼儿的房间最靠近主屋。那月窗极轻的晃动了一下后,被抬了起来。
外边月色清亮,月光透射进来,映出两张床上熟睡之人的身影。
一道黑影身姿矫健,溜了进来。那人脚刚落地,靠近他那张床的被子猛然向他掀来。清酒遽然出掌,那人躲得也异常迅速,只是清酒这一掌迅疾无伦,避无可避,于是一掌对上,两人均被内力震开。
鱼儿取出火石点燃了柜上的灯盏,只见灯火明亮之际,照出那人面容,竟是解千愁。
鱼儿讶然道:“老前辈,怎么是你?”
清酒好笑道:“前辈深夜鬼鬼祟祟的跑到两个女子房间里来,这是什么意思?”
解千愁没料到这两人如此警觉。他内功高深,来的绝无声息,却被她两人如此快速察觉了,不禁对两人暗暗赞赏。
解千愁与清酒甫一交手,也察觉到清酒功夫不简单,说道:“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功底竟然这般深藏不露。”清酒但笑不语。
解千愁见她不接话,不免又感到尴尬,到底是夜闯女子住房,不成体统,他假意咳嗽两声,不好再隐藏,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你那壶酒是哪里来的?”
清酒笑道:“原来前辈偷偷摸摸的来,是要来做窃酒贼的。”
第48章 一十一座烟雨楼(二)
解千愁立即吹胡子瞪眼:“这是我的屋子,我到这来, 怎么算是偷偷摸摸, 你个小丫头片子不要瞎说!”他驳起清酒话中这‘偷偷摸摸’来,对窃酒一事倒是供认不讳了。
这解千愁在江湖中虽说是德高望重, 人所敬仰, 奈何生性嗜酒, 酒癖已入骨髓里,算是‘病入膏肓’了。
自结识酒鬼后,其所酿之酒, 天下无人能敌,将他嘴养叼了,其余的酒再难入口。酒鬼消失后, 解千愁将他藏酒喝完, 便再未饮酒,一来因思虑亡友, 心智消沉, 二来手中并无好酒, 就是酒庄里最负盛名的的美酒在他口里,也只觉得如喝水一般无味。
算来他好些年未喝酒了, 然而这非但没将他酒癖给戒了去,这番压抑, 反而叫他这瘾更重了,以至于清酒这一杯酒将他馋虫勾起来,喜的他心痒难耐, 坐立不住。
白日里他抛出万般条件,怎奈清酒不动心。晚来,解千愁便睡不着觉,食髓知味,一闭眼就满鼻子那酒的香气,辗转反侧。一个武学大宗师,也不免性狂到偷偷溜进女子房中来盗酒,只不想被当场抓住了,当真是好没面子。
清酒只笑不语,她也算是看透解千愁本性了。这人虽是武林耆老,不说话时倒是容色威严,但一讲起话来,谈到酒时,倒似老小孩一般。
解千愁道:“你不要东拉西扯,明白回答我,你那酒哪里弄来的。”
说道此处,解千愁虽几欲板起脸来,拿出自己一代宗师的威严,然而始终掩不住一脸馋相:“老头子一生品酒无数,能与你葫芦里酒相比的……”说着,摇了摇头,竟是奉那葫芦里的酒为当世第一了。
鱼儿疑惑道:“连酒鬼前辈也……”
解千愁皱着眉,虽说面露不甘,但依旧是摇头的,认定了连酒鬼酿的好酒也及不上。
清酒道:“许是因为青凰酒爵的关系。”
解千愁不置可否,他道:“不过说起来,这酒的味道风格与老鬼的很是相像,只是细究起来,却比他的任何佳酿都要精醇。”
说罢,又看向清酒,势要她给出一个说法的。
清酒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只不过酿造之法是别人教的。
此言一出,解千愁大失所望,他心想:“若是别人酿的,我还能寻迹去求,但若是这丫头自己酿的,她先前已明言拒绝,我一个长辈,自然不好跟小辈动手明抢,再说抢也只能抢得一壶,日后怎么办,怕不是要回味着这酒的味道到馋死,可不明抢,这丫头又软硬不吃的,什么条件都交换不来这酒,还不是得空眼望着。”如此翻来覆去的想,好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