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44)
这样想着,她就当赵绩理是同意了,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道过再见就挂断了通话。
在这之前,秦绝珩曾经想象过赵绩理对自己哪怕是卸下一丝防备的样子。
赵绩理已经不再年幼,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秦绝珩勾勾手指就会笑着扑进她怀里的天真孩子,她早已经在自己的一手促成下变成了一个带了棱角、染了光色的出挑成年人,一个对自己曾经怀有过无限抵抗的人。
而在想象里,这样的赵绩理仅仅需要重新回过头来,只需要再次对自己笑一笑,她就能感到恍惚又缱绻的快慰。
而这一刻当真到来时,秦绝珩又觉得这一切仅仅用“快慰”,还不足以形容其分毫。
从前的求而不得成为了囊中之物时,一切应该是圆满,是全然满足。
这就是喜欢,是胜过了从前无数段懵懂关系的,真实的、不可动摇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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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后三点有余,赵绩理才跟着主管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这样的实习机会诚然是难得,赵绩理十分珍惜的同时,也十分尊重每一个同事与上司。她抱着资料和笔记,正和身边的主管一句接一句地讨教着问题,兜里刚开了机的手机就忽然连震了好几下。
“没关系,你接吧。”上司善解人意地朝她笑了笑,接过了赵绩理手里的东西。
赵绩理回了个笑,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果不其然,是秦绝珩。
虽然说秦绝珩的占有欲相比从前而言的的确确是减少了许多,但就如今的样子,也还是超出常人。
赵绩理看着她发来的一连好几条消息,匆匆一扫而过后就直接拨出了通话。
“出来了?”秦绝珩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仍旧是轻轻软软的,入了赵绩理耳,便没来由让人心情好了几分。
她就该永远是这个声音,从一开始到现在和最后,永远这样和我说话。赵绩理想着,“嗯”了一声,回答:“你可以来了。”
“我早到了,你出来的第一个地下通道边上,我就在那里。”秦绝珩说着,按下了车窗。
“你什么时候到的?”赵绩理感觉不对,她是十二点多出来午休吃饭时把地址发给秦绝珩的,难道说她收到消息就来了?
“没到多久,我没那么勤快。”秦绝珩像是知道赵绩理在顾虑什么,回得云淡风轻。不过赵绩理仔细一想,她确实不是个会这样傻献殷勤的人,或许确实是碰巧才到也没错。
但她还是觉得不适应,只好在挂断之前很快地说了句:“嗯——谢谢。”
这句话实在太轻太快,以至于秦绝珩差那么一点就要错过。好在她对赵绩理的声音太过于熟悉,哪怕是气音,她也能分辨。
于是她握着手机,先是微微弯起了唇角,随后还是捂着脸,靠在方向盘上笑了起来。
这个傻孩子,谢什么呢?
这句谢谢来得很突兀,连赵绩理自己说出口后,也微微愣了愣神。
谢什么呢?——或许是谢谢秦绝珩等了她,或许是谢谢秦绝珩的态度,又或许是为了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这一切都太过于新鲜,两个人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态度面对彼此。
这不是晚辈对长辈的眷恋和孺慕、不是家长对孩子的关爱和喜欢,也不是针锋相对的仇视、不是一方拼了命想要压制住另一方的争端,更不是什么上不来台面的扭曲关系。
扪心自问,赵绩理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叫爱,从过去十年如一日的不平等关系里,她得不出一丝一毫的正常结论。她曾经固执地以为,她内心深处里那一点对秦绝珩的渴望是不该有、是病态的,是不能为她所容的。
而那样的渴望经历过太多起伏,到了最后,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渴望几乎是一种执念,是无法平息的感情。纵使有朝一日能被割断,却也再无法被代替。
但到如今,这样的执念终于被安抚平息。它也被摆上了平衡的高台,靠近了曾经接触不到的云端。
于是这便不再叫做病态的渴望,也不能再被称为是执念。
其实这就是喜欢,是曾经压抑了许久的、在笼中棘下被扭曲过的情意。而今它冲破了一切枷锁,终于也现出了原貌,开始变得缠绵。
这份感情也可以向上蔓延,也可以缠绕心扉,再也无需为谁唾弃,无需压抑。
作者有话要说: 秦总(笑):我就知道我没想错,她就是一直都很喜欢我。
赵绩理(嫌):秦总?又做梦呢?
第56章 关系
赵绩理远远从高楼中走出、又绕过行道树和花坛走过来时,已经是将近四点。
赵绩理的头发新烫了卷,秦绝珩看着她日光下泛着点蜜金颜色的卷发,心里只觉得她怎样都好看。
“我好饿。”
赵绩理走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招呼也不是问候,反而很直白地说起了日常。
“中午吃什么了?”秦绝珩自然是喜欢她这种轻松的态度,一时自己心情也好了些,探身帮她打开了车门:“饿的话就先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赵绩理边关车门边摸索着安全带,吸了吸鼻子闷声回答:“中午没什么时间,吃了半个汉堡。”
这语气是很不高兴了。秦绝珩读懂了她的意思,心里好笑。
“现在这么晚了,随便吃点就行。”赵绩理说着,伸手拨下了车前的挡光板,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边拨边斜乜了秦绝珩一眼,问:“秦总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还能带你去哪儿。”秦绝珩看着她的表情,伸手将她肩头一缕压在安全带下的发丝挑了出来,笑着回答:“你那么忙,有安排都变成没安排了。”
“你在怪我?”赵绩理把发梢从她手里抽了回来,语气似笑非笑,眼角扫了她一眼。
“没有。”秦绝珩也不在意,面上随意笑笑,把车开出了街道。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在一夕之间就忽然变成了谁也不熟悉的样子,谁也说不清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趋势。秦绝珩倒是乐得见到这样,反倒是赵绩理,偶尔还会感到些恍惚迷茫。
不过到底是好的。赵绩理并没有去想那么复杂,她只知道如今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至于以后,她也丝毫不用担心秦绝珩是否会故态复萌——如果秦绝珩有那个勇气,她也大可以全力反击。
如今她已经不再年幼,而再过几年,她同秦绝珩之间的地位较量谁输谁赢,或许当真难说。
想着,她忽然有些凶地瞪了秦绝珩一眼。
“?”秦绝珩察觉到了这个眼神,无辜地回头看向赵绩理:“怎么了绩理?”
“你最好不要骗我。”赵绩理说着,“我已经不小了,你在想清楚要怎样对我之前,也该考虑考虑我的反应了。”
说什么呢?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秦绝珩听她这样语气恶狠狠地警告自己,一时居然不知道心里是好笑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点。
片刻的愣神后,她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回答:“我不会骗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绩理。”秦绝珩的声音有些轻飘,却到底真实又近在咫尺。
车开出了路口,遇见了第一个红灯。时间还有五十多秒,秦绝珩熄下了火,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神情严肃的赵绩理。
“你不要担心,也不用害怕。我很后悔从前没能给你想要的安全感,也后悔我的手段一直那么离谱。”秦绝珩伸手轻轻拍了拍赵绩理的大腿,笑意带着点安抚,像是摸一只小猫一样,指尖聚拢挠了挠赵绩理的膝头:“怪我自己太迟钝,一直没能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绩理,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就会给你什么。”
这句话十分熟悉,赵绩理的神思都微微恍惚了一秒。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沉默已经过去了数十秒,路口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秦绝珩也把视线收了回去,看向了前路。
赵绩理正垂眸思索着,就听见身边秦绝珩又幽幽补了一句:“——信我好不好?”
这话的语调轻轻软软,单凭这样一句话,论谁都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也会有强势冷硬的一面。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赵绩理几乎都要被秦绝珩这样温软的语调给哄住,但到底她还是回过了神。
“那就要看秦总表现了。”赵绩理笑了,她歪了歪脑袋,盯着秦绝珩的侧脸。
她这语气带了些狡黠,让人捉摸不透。秦绝珩在认真看路的空隙里分了点神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能弄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不过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了,秦绝珩语调悠长地应了一声:“行啊。”
说完,她就带着笑意斜看了赵绩理一眼。那眼波像是含了光一样盈盈欲流,眨眼间纤长的睫毛缓缓颤动着,眼眸半开半阖,看起来迷离又朦胧。
这一眼不过一秒的对视,电光火石间却让赵绩理觉得心里像是给什么挠了一下。这一下勾入心扉,既轻又痒,让她无端想要伸手捂住秦绝珩的眼睛。
——这算是抛了个媚眼?在秦绝珩收回眼神后好几秒,赵绩理才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秦绝珩很好看,这是赵绩理一直知道也习惯了的事实。这好看是带了风月气息的风流妩媚,是染尽了成熟气息的好看,但偏偏这样一个年长了她十岁有余的女人,常常还是会在自己面前做出些幼稚举动。
就比如这个分明摄人心魄的媚眼过后,秦绝珩忽然舌尖推了推,吹出了一个泡泡。
这人是什么时候在嘴里藏了个泡泡糖?
赵绩理感到很费解,她知道秦绝珩没事的时候喜欢吃点糖没错,但她也记得秦绝珩这一路分明一直在和自己说话,并不记得她有嚼过什么东西的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吐泡泡动作带来的困扰太大,以至于赵绩理完全忘记了要对方才秦绝珩的那个眼神做出点什么反应。
一时沉默,赵绩理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算得上冷静,但秦绝珩趁着看路扫她一眼时,还是察觉到了那一点困惑。
想着,秦绝珩笑了,她咬着糖朝赵绩理问:“想什么呢?你要不要吃糖?你前面的储物箱里有一盒,橙子味的还有很多。”
赵绩理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按开了储物箱,那里面空间不大,但有一大半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糖。更里面的地方,她还看到了一个木质烫了金的红酒匣。
“秦总,年纪大了吃太多糖,会得很多病的。”赵绩理并没有去动,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嘭地合上储物箱,语调不咸不淡地说着:“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有点阴恻恻的,秦绝珩嚼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即她就弯了弯眉眼,看向赵绩理:“你关心我?还挺好。”
“……”
算了,光比脸皮,赵绩理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比不过秦绝珩。她撇撇嘴:“随便你。”
两个人一路不咸不淡地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难得地居然一连几十分钟过去都没有起一句争执。
原来也可以这样。秦绝珩仿佛是第一次触摸到了梦中也难得一见的云霄,柔软而缠绵的感觉萦绕在指尖心头,让她也跟着变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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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赵绩理并不想吃太多,两个人最终决定还是去秦绝珩开着玩儿的那家餐厅。
餐厅离出发地并不远,即便路上有些堵,最终到达时也还不过是午后四点过半。
秦绝珩推开店门,或许是因为到了点,眼下店里人有些多。百忙之中,那些店员见了秦绝珩都匆匆忙忙地打着招呼,一时喊老板好的声音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