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38)
“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赵绩理一连重复了三遍,不知道究竟是在强调些什么,“你赶紧回去,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行不行?”
秦绝珩其实也听不得赵绩理这种嘴硬又毒舌的语调,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花了好些功夫才从江市来到了这里,而赵绩理不仅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在见上面的第一天就开始赶人。
想着,她面上的柔软终于也生硬了起来,也有些来了脾气,忍不住要抬杠:“不行。”
“我很早就说过,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我还喜欢你一天——”
——你就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我说过怎样都没有关系,说过即便是我让你走了,也绝不代表那就是我选择放弃。
——你是我的,除非我不要你,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
这些话秦绝珩完全不需要多加以思索、毫不犹豫就能够说出,也是往昔时日的争执里,她说过最多的话。
但这一次,秦绝珩没能再说完,而是只说到了一半就惊然止住了话头。
她在干什么?
秦绝珩猛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一切早就和过去大不相同。
但那边的赵绩理已经真切地听到了她没说完的那半句,冷笑了一声。
“你喜不喜欢我,又怎么样?”赵绩理的语气恢复了冷硬的音调,半点都不再有方才的隐约慌乱。
“秦总态度也太过理所当然了吧?”她嗤笑了一声:“我看还是让秦总想好了怎么说话之后,再来考虑要怎么喜欢别人。”
秦绝珩知道到底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反驳回去,而是安静地听着。
她下意识以为今天这场通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以为赵绩理会随即立刻挂断,但等了两秒后,居然还能听到那头的隐约声音。
赵绩理拉开了抽屉,把一堆秦绝珩这些时日里送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发出了一阵磕碰和窸窣交杂的响动。
“我不想再收你一点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再也不想见到。”
隐约嘈杂了数秒后,赵绩理那边又安静了下来:“手镯我不可能收。”
“你在哪里,我还给你。”
赵绩理一句话都不想和秦绝珩多说,恨不得隔空把东西丢进秦绝珩怀里,再也不要联系,一个消息都不想看到、一个电话都不要再接起。
“今天晚了,你又这么生气,下次见面再给我吧。”
秦绝珩声音很低,气息浅弱,倒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对赵绩理下命令,反而带了几分柔软的商量意味:“都没关系的,下次也不急。”
“秦总不急,我急。”
赵绩理不知道她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上一秒还像是要吵架一样带了好些跋扈,这一秒就能完全松软下来,像是完全无辜一样带了些小心翼翼。
——这样看来倒像是我蛮不讲理、欺负了人?
赵绩理对秦绝珩莫名其妙的无辜语气感到心烦意乱:“你到底在哪里。”
秦绝珩听赵绩理这个语气,也知道她多半是脾气上了头,这个时候要是还坚持己见,接下来恐怕又会是一场争执。
——到底也是我的问题,从来都是我的错。秦绝珩想着,垂下眼睫选择了妥协。
她报了个地址,还没来得及多说上一句话,那边赵绩理就立刻挂断了通话。
熟悉的忙音急促响起,秦绝珩咬住下唇一角,极力压下了心里的烦乱。
她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松开了牙关,丢开手机,叹一口气将前额撞在了方向盘上,引得一串鸣笛声响起。
自己的脾气有多不好,秦绝珩一直都知道。或许是早年被母亲和两个姐姐宠坏了,总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少年时也曾是完全的纨绔性格。
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名门子弟,又生得容貌绝好,一举一动都矜贵漂亮,即便骄纵跋扈、沾染了富家纨绔的气息,也总是最不缺人喜欢。
那时候她坚信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只要她想要,无论是什么,都能最终落入她手中。
朋友是这样,感情是这样,什么人、什么事,都是这样。
于是她即便是江市出了名的风流会玩,时到如今她再回想,却发觉自己在少年时候的每一段关系中,都是失败的。
或草草结束,或不了了之,从没有谁能和她坚持到最后。
曾经她认为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朝三暮四、风流成性,是她无意将关系坚持到最后、是她主动结束了那些一段段的关系——但如今想来,却分明远不止如此。
——你看,就算我再钟情、再用心劳力,也还是怎样都换不来赵绩理的欢心。
秦绝珩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一时陷入了反思。
——明明知道赵绩理是吃软不吃硬的,明明知道自己只要始终坚持住、忍住不发脾气,赵绩理就是一定会心软的,她究竟为什么要去说那些话?
秦绝珩趴在方向盘上低落了好半天,直到忽然想起了赵绩理说要来找她,才惊然坐直了起来,将车驶离了街道。
也不是没有机会,机会总就在眼前。
怎样都没有关系。秦绝珩想着。无论如何,赵绩理对自己也绝不是全无感情。
如果是真的不想见,在会面的那一刻,她就绝不会压下唇角。
压下唇角的动作和抿嘴的动作区别有多大,以秦绝珩对赵绩理的了解,足够让她得到一个让人安心的信息。
——那一刻,赵绩理或许其实是想要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总:md死傲娇。
第48章 接受
亲手直接经营这种规模的独立店面,秦绝珩是从没有尝试过的。但她其实也并不很在意,左右不过找一份事做,这事不能太忙碌,也不能太清闲。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倒是正好合适。
柜台前的白人店员对于忽然换了个老板娘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看法,唯独感到新鲜稀奇的是秦绝珩来的这一趟,还带了个江市的点心厨师来。
中式的点心在异国他乡本来就少见,其一是和本地的口味并不相合,不是所有人都习惯;其二是就算习惯了的中式点心,也都是改头换面、不知道变得多不正宗了的味道,而秦绝珩直接带来的这两个厨子,却完完全全是原汁原味。
这样想来,相比于本地人习惯了的传统点心,这些东西或许其实并不会有多大市场。但秦绝珩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盈利——赚不赚钱都是次要,而主要的意思,还在赵绩理。
“老张,昨天让你做的冰皮点心待会儿包两包出来,放柜台上方便拿的地方。”秦绝珩很快赶回了餐厅,一进门就快步走进后厨,轻轻拍了拍点心师的肩膀:“还有双皮奶的材料吗?待会儿做得出来吗?”
“做得出来,老板。”厨师见到她这样风风火火,还以为是来了什么重要客人,又或者是什么华人聚会的外送大单,下意识问道:“要多少?五十杯够不够?”
“……”秦绝珩知道厨师在想什么,但情况根本不是那样。她顿了顿,耿直答道:“老张,一杯就够了。”
“……”厨师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好的老板。”
秦绝珩点了点头,看着那边的本地厨师摆弄着一块华夫饼,又看着自己这个厨师麻利地打包着冰皮点心。
赵绩理喜欢的东西她都记得,而赵绩理刚才一路过来攥着的甜甜圈纸袋她也看到了。她知道赵绩理并不是很喜欢甜甜圈,但她会买,想必都是因为实在没有完全合心的,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
而这个厨师是她花了些功夫从浣风苑带来的,做出来的味道也就必定都是赵绩理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无论如何,想要讨赵绩理的欢心,秦绝珩自认还是有许多种方法。
想着,秦绝珩居然有些期待了起来——赵绩理会说什么、会怎样反应呢?
或许当面,她什么也不会说,甚至还会维持着生气的样子、面无表情。但她如果收下了点心,一切就绝对好办。
如果她收下了,一个人回去之后,会不会多少也感到些开心呢?
想着,秦绝珩就笑了起来。
——尽管表面上态度看起来足够唬人,但赵绩理其实在秦绝珩眼里,到底也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晚辈,是个经不住一点撩拨的稚气孩子。
……
正出神,店门外停来了一辆货车。秦绝珩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两个店员将玻璃门推开按好,而后跑到了货车前去接圣诞树。
两个人抬着树左右比划着进了门,其间不经意将一包装饰掉落在了地上。秦绝珩袖手旁观,没有丝毫要上前帮忙的觉悟,反倒是柜台前的收银员绕了出来,三四个人门里门外地奔走。
现在这个点不尴不尬,午餐和下午茶的人都前脚刚走得差不多,晚餐的时间又没到,店里只有几桌客人,余下就都是空桌,算得上安静。
秦绝珩托腮看着街对面的人行道,等着赵绩理出现。
几个店员按着秦绝珩吩咐的位置,七手八脚把一棵圣诞树立了起来,收银员回到了柜台后,几个服务生就开始拆一旁的几大包装饰品,将圣诞花环往四处悬挂。
门外的货车还没开走,一个店员正代替了秦绝珩这个老板在向运输公司付款,仿佛碰到了什么事,两个人叽叽咕咕地对着话,迟迟没有动作。
秦绝珩铁了心不打算太辛勤,只愿意当个闲闲散散的甩手掌柜。
她随心胡来惯了,但从前在江市做生意时到底碍于家里的面子,不好意思做得太过闲散,丢了秦家的脸。
如今不同,其一这不是秦家的门面生意,其二又是异国他乡,谁也不会在意这个独一家的餐厅换了个什么样的老板。
于是她第一天到时就承诺加薪加福利,如今每天不过规划规划,坐在店里想想心事看看天当个吉祥物,真正要早起奔波的事,全都归给下头那些员工。所有人都碍于薪水福利的面子,倒是并无微词。
如此一来,秦绝珩也就丝毫不在意那店员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全都交由他自己去摆平,而她只顾只一心一意地盯着窗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
不过多久,甚至那辆货车都还没驶离,秦绝珩就看见街道远处赵绩理走了过来。
赵绩理确认性地沿路看着店面招牌,直到目光前移,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秦绝珩。
两个人隔着一面窗对望着,秦绝珩面上带着笑,仿佛方才的争执都消散到了云霄之外,歪着头朝赵绩理挥了挥手。
赵绩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完全交换眼神,一个店员就抱着满怀的装饰品走了过来,将一个花环挂在了两人视线正中的窗面上,一时深红深绿交织着的花环就将彼此的脸遮去了大半。
“……”秦绝珩瞪着这个不上道的服务生背影,还没说出什么,就看见赵绩理绕到了店门口,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绝珩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口迎去。
“还给你,这个。”
赵绩理进门,秦绝珩还什么都没说,就被迎面递来一只袋子,塞了个满怀。
秦绝珩打开看了看,不出意料果然是镯子。
她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赵绩理看也没看她,只垂着眼睫继续从挎包里往外掏东西,一样样都摆在了离门最近的那张木质餐桌上。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都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