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29)
两个人一个站在流理台前,一个坐在外面距离不远的客厅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看谁。
直到上了饭桌,秦绝珩将筷子递给赵绩理后,才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将手腕上的镯子转了转,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想我饭前说,还是饭后?”
赵绩理知道秦绝珩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兴致缺缺地看了秦绝珩一眼,直白地回:“现在说我吃不下饭,吃完饭说我会吐。想什么时候说,姨姨自己决定吧。”
秦绝珩听她这样说莫名有些想笑,忍了三秒后才摇摇头,轻声说:“那就饭后说吧。”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赵绩理拿起筷子,把盛好了饭的碗往秦绝珩面前推了推,语气淡漠。
提醒自己什么?真的要吐吗?秦绝珩想象了一下,觉得赵绩理泼自己一脸水的可能性更大。
想什么呢。秦绝珩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从前在赵绩理还小的时候,秦绝珩记得饭桌上还是有声音的。
赵绩理会和自己说许许多多当天见到的趣事,也会缠着秦绝珩和她说新鲜见闻。有时候秦绝珩给自己倒上半杯酒,赵绩理也会探过手来偷偷抿一口,再谈笑时,气氛总是融融。
但现在却冰冷又无言。秦绝珩微微抬眸看了对面的赵绩理一眼,发觉对方正专心致志地小口吃着饭,一点想要看自己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算了,总之食不言也是个好习惯。秦绝珩默默想着,将视线错开。
“说吧。”
沉默的一餐饭过后,赵绩理很快就放下了筷子。惜字如金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后,她隐约已经有了立刻起身离开的意思。
秦绝珩看着她直起身将椅子往后推了推,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张纸,将碗筷推开后拿起了桌边那杯水。
赵绩理有些不耐地看着秦绝珩,等了大概足有半分钟,才听见秦绝珩幽幽说了一句。
“还有两年你就高中毕业了,想好了要去哪里的大学吗?”纵使心里早有了决定,秦绝珩还是下意识地先问了赵绩理一句。
“加州,或者新州。”赵绩理没什么表情,回答得却很迅速,显然是很早就计划好过。
秦绝珩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这些年她确实有过让赵绩理出国去的打算,也始终有意识地让赵绩理上着对应的培训班。但她没想到的是,赵绩理已经将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想到了如此不假思索的程度。
是不是计划了很久、究竟计划了些什么,这些问题秦绝珩此刻都不在意。她知道赵绩理注定要失望。
“还有别的想法吗?”秦绝珩淡淡地看了赵绩理一眼。
“没有。”
“那我和你说说我的安排。”
话一出口,赵绩理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在秦绝珩眼里或许根本算不上决定。微微的不适感在此刻渐渐变强,她不安地看了秦绝珩一眼,眼里流露出了防备的意味。
“秦绝珩,你不能阻止我去我想去的学校。”赵绩理的语调很严肃,甚至还带着些警告的意思。
但这份警告在秦绝珩眼里就显得有了几分无力。她对赵绩理这句话不认同也不反驳,只静静地看了赵绩理片刻,才缓缓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走。现在和从前不一样,我随时都在害怕你会离开。”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赵绩理。”秦绝珩将视线落到了厅边的窗外。夜色已经全然笼罩了下来,她没有拉窗帘的习惯,于是一片昏黑暗沉的夜景就全数落入了眼中。
“我不管你是想去加州还是新州,你都只能想想。”静静地看了片刻,秦绝珩将目光落回了赵绩理脸上,神色里带着微弱而晦暗的笑意:“不用说什么我不能这样做,我就是可以。也不用质问我为什么,我相信你自己心里都明白。这是对你一直以来叛逆行为的惩罚,也是对未来的保证。”
秦绝珩话音还没落下,赵绩理就已经愤怒地从桌边站了起来。
“未来?我和你有什么未来?能有什么可笑的未来?”赵绩理的怒意十分明显,她愤怒地猛拍了一下桌面,白皙的两颊浮上了绯红的颜色:“你凭什么把我拴在你身边?秦绝珩,我是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你回答我啊!?”
从前秦绝珩告诉赵绩理过无数遍——“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但如今,这句话早就变了味,无论是说还是听,都无端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悲。
喜欢仍旧是喜欢,却再也不是往昔单纯的怜爱意味。
赵绩理依旧是自己最喜欢的人,但此时此刻秦绝珩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以至于到了最后,这句话连想都不再愿意想起。
秦绝珩的沉默留给了赵绩理无限的空间,她的脸色随着静默的气氛一分分冰冷,最终忍无可忍地伸手将桌上半杯温热的水泼在了秦绝珩脸上。
果然是泼了自己,倒是念想成真。秦绝珩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调笑,她安静地看着赵绩理,任由水珠从睫毛上滴落。
“你不要做梦了。”赵绩理紧紧咬住了嘴唇,很快又松开,下唇上就多了一点浅浅的牙印:“你没有办法永远拴住我,你没有办法、你做不到。”
没有办法,做不到啊。
同样的声音在赵绩理心里盘桓着。她还太过于年轻,当她一度视之为希望的计划忽然落空时,这一刻带来的打击便比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折辱还要摧人。
她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离开秦绝珩的视线。她想要放开这段让人窒息的、变质的爱,想要从牢笼中脱出去。但到了如今,她却发现自己一切的计划,只要是秦绝珩想,太轻易就能够被改变。
愤怒与无力的情绪交织着,让尚且年少的赵绩理很快临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将空了的杯子猛地丢向了秦绝珩,咬着嘴唇,想要不示弱地和她对视,却最终发觉自己做不到。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在你身边,放我走,我不喜欢你。我不是你养的什么玩物,我是个人,我不想做你的附属品。放我走,我不要和你在一起——”赵绩理紧紧攥着手边的椅背,垂着头,声音细弱而颤抖,断续着说到最后时,连声音都被眼泪模糊。
往昔的面无表情与冷漠态度并不是代表她不恨,也不是真的坚强,只不过冷漠到了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什么也没有办法改变秦绝珩的一手遮天。
真的没有办法吗?赵绩理痛苦而又不甘地看着秦绝珩晦暗不明的神色。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少年时期的强烈愿望在这一刻被深深埋入了心底,赵绩理再也没有提起过,也再也没有忘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办法的,你就是没有办法,逃得了初一逃得了十五吗!
小白眼狼:shut the hell up ok?
part 1就要结束啦(可能
虽然要结束了没错,但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会僵一段时间哦(怎么可以那么快和好,我不同意!
小白眼狼的少年时代还是很宝贵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不是什么好回忆(。
但那句话怎么说的——什么环境什么人(大概这个意思),脾气不好也不能太怪她啦(抱紧小白眼狼
另外——我要开始为自己的GRE发愁了,发出佛系更新警告。
这一切对于我这种没拿过什么奖项、没什么成就,绩点要眯着眼看的咸鱼来说,真的——很愁人啊。(叹息)
早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做好准备去当厨师的...再不行做按摩技师、电焊工、卡车司机什么的都行,为什么要读书呢...(小声嘀咕)
第35章 食果
一切都有因有果,有根有源,最开始做出种种决定时,秦绝珩就能够隐约想到会有什么结局。
于是她开始竭尽所能地避免它出现,她要赵绩理永远都在身边。
“江大也已经很不错了。”
高考结束后,秦绝珩带着赵绩理在江省大学外,慢条斯理说着。
“虽然的确比不上加州大学。”秦绝珩见赵绩理没有什么反应,便慢悠悠地继续开口:“但也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了。”
赵绩理扫了秦绝珩一眼,全无兴趣地抬眼朝江大前门看了一圈。
“嗯。”看了几秒后,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稍微表示一下喜欢嘛。”秦绝珩倾身朝她靠了过去,牵着赵绩理手的指节紧了紧,捏了捏赵绩理。
“很好,我喜欢。”赵绩理面无表情地跟了一句。
秦绝珩安静地听着,半晌抿着唇笑了,目光轻飘飘落向远处:“嗯,我也喜欢。”
两人一时沉默。
眼前天气恰到好处,带着夏季暴雨前的阴沉,秦绝珩喜欢这样的天气,赵绩理却总嫌太憋闷。
“可以回去了吗。”赵绩理被秦绝珩拉着走了一圈,终于忍不住开口。
“行。”秦绝珩很爽快就答应了,招招手将路边的车叫停。
“这个暑假你先休息几天,”车门合上后,秦绝珩伸手将赵绩理大腿上沾着的一点细小灰尘掸落,指尖有意无意在她大腿便点滑着,“再过几天我具体安排一下,你可以跟着我试一试实习。”
“太早了。”赵绩理皱着眉扫了秦绝珩一眼,神情不耐:“你的工作不合适我。我随便跟个主管或者普通员工就行。”
她并不想在接下来的整个暑假都围着秦绝珩转,更不想被秦绝珩手把手地教什么。
“不早了。”秦绝珩笑着摇头:“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一定要这样说,我在字都不认识的时候就能跟着母亲工作了。年龄能说明什么?还是你认为你不够聪明?总之有你帮得上忙的,你就做。没有的时候,你就是在边上看着,都行。”
赵绩理听着秦绝珩轻软到仿佛本人并不挂心的语调,心里也知道她其实根本不需要反驳。秦绝珩说什么,她只需要点头就行,哪里轮得到她去插手。
想着,她将视线别开落向另一边,声音轻到不能更轻地敷衍了一句:“行吧。”
这种敷衍的态度很熟悉,称得上司空见惯。秦绝珩记不太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绩理变得不爱计较,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乐于反抗,而是将尖利的硬刺暗藏在了疏离的神情之下,暗自磨砺。
这样冷漠又带刺的态度曾一度让秦绝珩感到无措,但那份无措日积月累下来,也最终变成了习惯。
尽管冷漠隔断了曾有的许多沟通,秦绝珩却也逃避性地认为它至少要比一味叛逆来得更好。
至少赵绩理如今要比过去听话。她或许已经在接受自己,秦绝珩毫不担忧地想着。
往昔锋芒毕露的少年人终于渐渐长大,曾经藏于稚嫩皮囊之下的风情终于现出了端倪,并不出所料,诚然是难得的风流艳骨。
赵绩理生得太过于好看,又有着和同龄人全然不同的脾性想法,无论是放在哪堆人中,都总是气质出众,从而格外勾人魂魄。
秦绝珩看着眼前日益纤细成熟的赵绩理,不可抑制地弯了眉眼。
她是如此星辰一样熠熠生辉的宝藏,是我的宝藏。
但宝藏本人却并不领情。一段沉默后,赵绩理面无表情地开口,冷不防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先前查过,江大不许走读。”
这句话过后,秦绝珩罕见地并没有发表意见,反而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赵绩理继续说。
“所以我想该开始收拾行李了。”尽管知道完全留宿学校的可能性并不大,赵绩理却仍然面色如常地计划着:“我不愿意和别人太不一样,也不愿意因为和同学没接触,而走出什么传闻说是被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