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有思想准备,也多次做过心理建设,因此还算平静地听着。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家过自己的生活。你从文华退学之后,过了半个月我才知道你并未转学,而是直接去了新联盟国,那时候,我想离开的念头就更重了。”
“我从文华毕业之后就跟父亲提出留学,当时最大的期望是能来新联盟国,但我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我哥会阻拦。”那时的周逸无力反抗父亲和家庭,最终被送去遥远的大洋彼岸,直到毕业后,才通过各种努力,来T大工作。
周逸突然笑了,像是终于拿到糖果的小孩儿,脸上发着光:“真好,一来就见到你。”
因为喝了酒,周逸有些难以自控,丝丝缕缕的信息素从抑制贴的边角处往外溢。周逸的信息素也是冷杉,和周千乘相比,少了点肃杀之气,夹着极淡的果木香。苏沫有些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周逸看到了,立刻站起来走远一点,说对不起。
小心谨慎的样子反而让苏沫觉得是自己无礼。
苏沫拿了新的抑制贴给他,等他在卫生间重新贴好再出来,已经闻不到一丝味道。两人都有些尴尬,而周逸干脆心一横跟苏沫表了白。
“沫沫,我很喜欢你,想要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如果你顾忌之前的那些事,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是我,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也不打算再回周家。如果你愿意……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之后周逸又表白了很多次,都被苏沫拒绝了。
周逸便不再多说,像以前做朋友时那样默默陪着对方。
这期间,他陪着苏沫四处看地段最终定下一套房子。苏沫难得开心,有了家之后整个人的情绪状态变好很多。再到后来,T大原来的心理室老师离职,周逸便将苏沫介绍到学校工作。相对于诊所的环境,学校会更简单一些,苏沫欣然同意,经过层层考试之后正式入职。
两人从此变成同事,见面无形中更方便了。苏沫很少出门,除了工作几乎没有社交和朋友,周逸渐渐占据了他所有的空闲时间。
苏沫不爱吃早饭,每次周逸都会从学校餐厅买了早餐,去心理室送。怕凉了,他把早餐放在怀里捂着,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保温盒这种东西,一送就是一年。
记不清是因为哪次契机,或许是揣在怀里的早餐太温热,或许是长久的陪伴很踏实,或许是周逸看起来和远在第九区的周家毫无共同之处,苏沫在周逸又一次告白之后同意了。
在重逢三年后,周逸终于让苏沫做了自己男朋友。
得益于S级高阶信息素加持,25岁的周逸年纪轻轻便已经凭实力成为首都T大最年轻的教授,也成为新联盟国历史学方面最年轻的学者。
他生活如意,爱情美满,除了……爱人对亲密关系有些抵触之外,一切都很好。**第二天周逸早早就来了,两人一起吃完早餐,便开始各自工作。苏沫在阳台,周逸在客厅,两人工作时都不喜欢说话。期间周逸会切好水果让苏沫吃,并监督他多喝水,让他看电脑时间久了要站起来走动走动。
两人很默契地对昨天的事绝口不提,周逸也看不出一点神色不对来,倒是苏沫,几次欲言又止,仿佛很抱歉的样子。
吃过午饭,苏沫告诉周逸自己下午约了师兄盛年之。
“我陪你一起去吧。”周逸说。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苏沫踌躇几秒,又说,“会更自在一点。”
周逸说:“好,那你开我车去,我在家里等你。晚上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做,或者我们出去吃。”
苏沫每次从盛年之那里回来都会情绪低落一阵子,周逸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是好的。但苏沫很快拒绝了,说晚上想要自己静一静。
周逸沉默少顷,没再勉强他,只说:“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下午去忙吧,不用耗在这里,车你也开走,我自己打车来回就行。”苏沫知道自己什么情况,结束之后未必有心情说话,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自我调整,他不想让周逸跟着他难受,干脆把人赶回家。
周逸一向顺着苏沫,只好点头同意。
下午他和苏沫一起出门,方向一东一西,他先目送苏沫打车离开,才缓缓往反方向走。在一个分岔路口,方向盘一打,车往首都最大的图书馆开去。**
“听到对方的名字,或者想到那个人,还会非常痛苦吗?”
盛年之坐在一张沙发上,和苏沫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他爱喝的黑咖啡,没加糖,很苦,屋子里点着薄荷熏香,这一切都让苏沫熟悉和放松。
“没有特别痛苦,可能是从阿逸嘴里说出来的,就不怎么害怕了,但还是有明显的心理反应,心悸,出汗,不过我没让阿逸发现。”
盛年之露出一个宽厚的笑:“听你提起周逸,感觉没那么排斥了。”
苏沫赧然:“本来也不排斥,就是……太亲密了还不行。”
“最近发生过什么事?”
“晚上,他说……想留下来,我还是做不到。我很抱歉,也有点不忍心,或许、或许可以尝试着进一步加深关系。”苏沫神情有些尴尬和苦恼。
“沫沫,不要勉强自己,相信周逸也是这么想的。”盛年之耐心地说,“PTSD治疗是个长期过程,你想要积极应对是好事,但不要操之过急。”
盛年之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一擦镜片,十分自如地和苏沫聊天。
“我们现在已经过了治疗最为艰难的第三阶段,如果你想和周逸加深一下关系,可以告诉他曾经发生过的事,让他和你一起承担,你当时的感受、想法和体验,都可以告诉他。你们一起重构那些碎片化的记忆,你可以更好地获得对创伤的自主权和控制感。只有完全信任和依赖,你才能和周逸发展出正常的亲密关系,你们未来的亲密感也会更牢固。”
“沫沫,你要相信自己,一切都在变好,精神创伤无法痊愈,但一定能缓解。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吧。”
第0018章 隐忧
图书馆靠窗位置的沙发上,周逸花了两个小时看完半本晦涩的TA心理游戏分析。这两年,他看了大量心理学方面的论著和案例,也私下跟盛年之接触过。
他刚与苏沫重逢的时候,对方很有距离感,算得上疏离冷漠。离群索居,几乎没有社交,从不聚餐,不参加集体活动,也没什么朋友,很排斥和人肢体接触。
他大概能猜到苏沫退学前经历过什么,因为周千乘一改往日纵容态度,对那几个一直欺负苏沫的人下了死手。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蒋家和于家到最后甚至在第九区无法立足。如果不是那些人做了超出霸凌之外更加过分的事,周千乘不会如此愤怒,而苏沫也不会直接离开第九区。
后来他认识了盛年之——苏沫大学的师兄兼心理诊所老板,算是苏沫在新联盟国唯一的朋友——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些年苏沫过得并不好,因为少年时期遭遇的伤害,没及时得到有效缓解和针对性疏导,渐渐变成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
并且是因为在分化期间遭受意外,导致信息素和身体状况不稳定,免疫力低下,生病成了家常便饭。身体不好,情绪就跟着不好,如此恶性循环,最严重的时候,苏沫甚至无法正常工作和学习。
苏沫曾尝试自救,用了一些专业方法和药物,但效果不明显。后来被盛年之发现异常,才开始接受来自外界的心理治疗。这很考验上级心理医生的水平,所幸盛年之了解苏沫,针对他的情况制定了长期治疗方案。
后来周逸听了盛年之的建议,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从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时候一整天都可以安静陪苏沫坐着;把他每件事都放在心上,并且让他知道自己很重要;尊重他的一切行为和选择。
苏沫花了多久才不会躲开周逸牵过来的手,才不会在拥抱时发抖,不会在接吻时紧张到无法呼吸,这漫长的时间是普通恋人无法理解的,但每一个微小变化都是他们一起用了十倍努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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