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信宿就属于“特别怪诞”那一类型的,尤其那一头过肩狼尾,要多惹眼有多惹眼,不可能让他以这幅尊容在市局招摇过市。
信宿对此也有心理准备,毕竟是在公安机关工作,他这一头非主流漂亮长发是留不住了,起码要剪短到不过眉梢的长度,不过信宿那张脸什么发型都能驾驭,这倒无所谓了。
信宿心知肚明对他一笑:“我会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堪称赏心悦目,可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林载川总会想起方才无意间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窥见的那一抹阴冷,以至于每次跟他对视,都会产生一股微妙的警惕与敌意。
眼见时间快到八点,林载川没有再说什么,向他微微点头示意,就转身走了。
信宿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林载川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瞳孔逐渐浮起薄冰似的冷漠,取代了伪装出来的温和。
浓密漆黑的眼睫垂下,年轻男人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唇角,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好久不见了。”
“林载川。”
-
第二天早上,刑侦支队格外热闹,毕竟他们办公室很久没有新鲜血液进来了,听说今天有新人报到,刑警们都在好奇这位新同事究竟是何许人也。
结果等到八点半,也没见一个人影。
刑警沙平哲等不耐烦了,“啧”了一声,开始光明正大地穿小鞋:“刚上班第一天就迟到,这习惯不好,以后得改。”
旁边的贺争善解人意地说:“可能刚来要办手续吧,说不定一会儿就过来了,再等等。”
听说这位新同事的背景很不一般,是个堆金叠玉的富二代,背靠省里数一数二赫赫有名的财阀集团,而且似乎还是家族里仅存的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以刑警们都特别想看看,是哪位青年有这等超前觉悟,不去继承亿万家业,要来当无私奉献的人民公仆。
直到九点多,才有个身影姗姗来迟。
信宿果然把头发剪短了许多,刘海稍稍散落在眉梢,他换下了昨天的西装,穿的是一套休闲运动服,这让他看起来几乎有几分纯情,活脱脱一个刚走出校门的男大学生。
“男大学生”推开办公室门,半边身子进来,往里看了一眼。
女警章斐听见动静抬起头,然后神情呆滞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以为是哪个大明星下来“微服私访”了。
章斐眼珠子都看直了,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起身试探问:“请问……你是?”
信宿一眼没看见林载川,有点不太确定,问:“这里是刑侦支队办公室吗?”
副队长郑治国开口道:“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叫信宿,是来刑侦队报道的新人。”信宿走了进来,彬彬有礼地一颔首,“不好意思,刚刚去办入职手续递交材料耽误了一点时间,来的有些晚了。”
刑警贺争:“………”
什么意思,这年头连公安局都开始颜值霸凌了吗,怎么连小白脸都跑来当警察了?!
郑治国倒是没什么反应,指了一下里面的办公桌,道:“过来坐吧,这是你的位置,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信宿道了声谢,抬步走过去。
旁边实习的小警察忍不住偷偷多瞄了信宿几眼。
这位新同事的长相非常漂亮——但却不是那种规矩端正的漂亮,带着一点妖异张扬的美,像只在夜里出行的男妖精。
又唇红齿白,有种男生女相的感觉。
实习小警察愤世嫉俗地想:长成这样的富二代,为什么要来他们市局“屈就”啊?
明明能靠脸、能靠爹,偏偏要凭本事吃饭?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刑警队办公室总体不算大,属于信宿的区域只有一个小桐木办公桌,实在有点摆不开他那两条大长腿,好在收拾的简洁干净,信宿也没有那种贵公子的洁癖,稍一整理就落座了。
章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奇道:“你叫信宿吗?是哪两个字啊?”
信宿抬起眼,对她弯唇一笑:“信仰的信,宿命的宿。”
章斐怔了下:“这个姓氏倒不太常见。”
“……信宿?”贺争小声嘀咕了一遍。
没听说哪家大集团是姓“信”的当家啊?还是他们的“情报”出错了?
顿了顿,信宿状似不经意问:“林队不在吗?”
贺争道:“昨天晚上队里刚破获一件大案,林队一早就去跟魏局汇报工作了,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贺争这嘴可能开过光,他话音刚落下,穿着深蓝警服的林载川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整个办公室顿时变的鸦雀无声,刑警们都暗戳戳把脊梁骨挺直了,“林队!”
林载川嗯了声,目光扫过警队众人,落在新来的信宿身上。
他第一眼有点没认出来——这人换了一身装扮,昨天那种衣冠禽兽的气质荡然无存,看起来甚至像单纯到容易被诱拐的大学生,好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直到信宿支着下巴对他笑了一下,眼眸里笑意晃荡,林载川才有了那种微妙的熟悉感,工作时间他没有多说什么,一手支着桌子淡淡问:“有下面移交过来的新案子吗?”
市局刑侦支队只管市里发生的大案、要案,专攻那些社会影响严重的、事态紧急的刑事犯罪,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一般报不到市局的系统里,这就导致刑侦队要么闲的无所事事,要么忙起来不分昼夜、三天不合眼。
然而现任刑侦队长是个工作狂,没事的时候也闲不住,但凡市局能接手的案子他都会受理。
章斐听到他这么问,马上打开电脑进入系统,滚了滚鼠标,道:“没有,咱们浮岫市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变态杀人狂——但是市北分区前段时间有个校园暴力的案子,我觉得我们可以关注一下。”
林载川道:“校园暴力?”
章斐语速飞快地解释,“说是校园暴力,但是案发地点在一家KTV,三个高中生跟另一个同班同学起了争执,发生了肢体冲突,然后那个同学滚下楼梯,人当场就没了。”
林载川闻言微微蹙起眉,神情冷凝起来,又听章斐道:“分局接到报案,调查起因经过以后,建议让他们私了。”
旁边副队长郑治国沉声问:“故意杀人是重罪,嫌疑人都已经成年,应该报检察院走法律程序,市北分局为什么会让他们私了?”
“难办的点就在这了——因为尸检结果显示,受害人虽然生前有被多人暴力殴打的痕迹,但是从楼梯滚下来的时候,头部也有撞击伤,经过法医鉴定这才是致命伤。而几个嫌疑人异口同声表示对受害人的死毫不知情,打完人后他们就走了,根本不知道受害人摔下了楼梯,所以目前警方也无法还原案发经过。”章斐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有点意味深长的道,“案发地点在卫生间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受害人是怎么从楼梯滚下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那就说不清了。”
如果受害人是在事后离开时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撞到头自己摔死了,那此前他身上的轻微殴打伤就不值一提了。
现场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这起案件就很难定性。而按照“存疑时有利被告”的原则,假如警方没有明确证据能够证明是他杀,那么受害人就会被推定为“意外身亡”。
听到这里,刑警们顿时全都明白了其中关窍。
章斐身体前倾,轻声道:“现在几个嫌疑人的家长商量着拿出了一百万,要跟受害人的家属私下解决,意思是让警方把这个案子往‘意外事故’头上推,不要牵扯到刑事案件上。”
事实上,有些时候“故意杀人”和“意外事件”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只要舆论没闹大,就按“民事纠纷”的方向调查,拿钱堵上受害者家属的嘴,双方都同意息事宁人,小地方的派出所往往也不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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