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有放你鸽子,可能要晚点过去……”
“行,我给你带夜宵吧。”
“真的没事,嗯……”
夏茂又拿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和医院急诊室大门的合影,低头发送。
庄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道:不喜欢被蒙斌管着,换个人不也一样?这时候又不嫌弃被管着了?
夏茂转头,看见了庄晏,神情尴尬。他将手机放进衣兜,慢慢走过来,又朝走廊那头的蒙斌看了眼,颇为小心翼翼:“没事吧?”
“肩颈扭伤,左手骨折了,脚踝也有点扭伤,开了外敷的药。”
夏茂:“……我转钱给你。”
“不用。”
夏茂低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突然靠过来,我以为他要揍我,我下意识就推了一把……”
庄晏看着他,声音很柔和,语气却很锐利:“他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
“动不动就揍人?”
“不是……”
“他喜欢你,为什么会揍你?”庄晏道,“他以前干过这事?”
“不……没有。”
庄晏摇头,跟教育自己的学生一样:“你要么过去道个歉,要么这就走吧,别刺激他。那个女孩儿……你女朋友?”
“算是吧。”
“算是?你们不是去开房吗?”
夏茂反应过来,摆手:“不不,我只是帮她开个房间,不是要跟她……你误会了。她租的房子到期了,暂时住酒店,我只是帮个忙。”
“啊。”
“她跟我告白了,我还没答应,但……”
庄晏明白了:“你心里已经答应了,你拿她当女朋友看,否则也不会帮这个忙。”
夏茂承认了。
“我很好奇。”庄晏看着年轻的男孩儿,他甚至尚可以用“男孩儿”来形容对方,“你当初为什么接受蒙斌?你是双吗?”
夏茂只是沉默,走道那头,蒙斌慢慢过来了,他脖子不自然地僵直着,本来个头就高,这样看起来显得十分居高临下,仿佛拿鼻孔看人,很是凶悍。
夏茂缩了缩脖子,有些怕他。
庄晏对蒙斌道:“走吧,回去了,我叫了车。”
“嗯。”
“你明天上班怎么弄?请假吗?”
“不用。”蒙斌道,“小伤。”
夏茂一直没吭声,蒙斌跟庄晏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夏茂身上。庄晏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打手势示意——要么我先出去等?你俩谈谈?
蒙斌却过来,让庄晏扶着自己,绕过夏茂离开。
夏茂转过身来,愧疚又难受,道:“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医药费我会给的。”
蒙斌没说话。
庄晏回头,夏茂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朝庄晏递了个求救般的神色。
庄晏只是耸肩,爱莫能助。
上了车,蒙斌很累似的,想靠车窗,肩颈却拉扯的疼,烦躁的“嘶”了声。庄晏安抚他:“明天可能会更疼,做好心理准备。”
蒙斌:“……”
庄晏道:“你说你,怎么就被推下来了?他那么瘦,你这么壮……”
“闭嘴。”
庄晏无声的“啧啧啧”。
蒙斌尴尬又社死,一脸“黑历史不要再提”的杀人神情:“我只是脚滑了没站稳!”
“好的好的。”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二人一眼,一脸八卦。
回了公寓,蒙斌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双脚搁茶几上,让庄晏伺候。
洗脸洗手洗脚——庄晏接了水来,蒙斌自己洗。洗完,庄晏也洗漱好了,换了睡衣,头上束着发带,将额头碎发全弄了上去,露出饱满额头。他敷了面膜,一张脸惨白且滑稽,拿着外敷的药过来给蒙斌揉脚。
蒙斌:“……”
庄晏也不说话,面无表情,拿手机戳了个《育儿早教金选》歌单,第一首歌是《顶呱呱》,欢快的曲子刺激着深夜疲惫的神经,强行让你快乐起来。
——顶顶顶顶顶顶,顶呱呱!
——大西瓜、哈密瓜、甜甜的就是好瓜!
——爸爸顶呱呱、妈妈顶呱呱、宝宝顶呱呱!
蒙斌:“……”
庄晏忍不住跟着哼起来,扭着屁股,手心的温度贴在蒙斌脚踝上,慢慢将药油推进去。
蒙斌道:“好吵,关了。”
“哦。”
“为什么突然放歌?”
“缓解一下你的情绪。”庄晏又低头,继续擦药,认认真真的,“免得你尴尬。”
“……”
没有了音乐,整个客厅都陷入了安静,只窗外偶尔有车经过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杂音,蒙斌便无法抑制的陷入了“社死”无限循环:脑内不断重播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瞬间,夏茂的震惊和无措,庄晏的诧异,一一从眼前闪过。
最尴尬的,还是在那一刻他居然爬不起来,手骨折了,肩颈拉伤,便以一个几乎倒立在楼梯拐角,紧贴墙的姿势,又疼又想死,被庄晏和夏茂手忙脚乱的努力扶起来。他个头高大,体重不轻,两人合力了好几次,不敢乱碰他的手臂,费力将他扶起来。
他忍着剧痛,冷汗连连,被夏茂抱着腰时,竟还想着只有这种时候,夏茂才愿意靠近他一下,碰他一下,于是感到了人世间巨大的恶意。
此后,帮他叫车,送他去医院,为他忙前忙后的人,全是庄晏。夏茂一直在急诊门外打电话。
庄晏:“不如我们聊聊你从楼梯上……”
蒙斌:“还是听歌吧。”
庄晏打开手机,继续听“顶呱呱”。
在翻来覆去的“大家都顶呱呱”里,蒙斌对庄晏道:“今天……谢谢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不急。”
于是又安静下来,彼此沉默。蒙斌仰头靠着沙发,闭上眼,脚踝的疼和肩颈的疼越来越明显,却始终压不过心里的痛。
他回忆着曾经的美好,那一年半里二人的甜蜜,又想起今日看见夏茂和女孩儿开房时的五雷轰顶。
庄晏的手离开了他的脚踝,他凑近过来,身上带了药油的味道,在他耳边轻道:“又哭啦?”
蒙斌:“……”
“让我看看?”庄晏仔细看他,又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好消息。”
“好消息是,夏茂说了,他没打算跟那女孩儿开房,只是帮她开房间。那女孩儿房子租期到了,还没找到新房,暂时住酒店。”
蒙斌睁开眼,愣愣看着天花板:“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夏茂确实打算跟那女孩儿交往了。”庄晏叹息,“想开点吧,你都结婚了。”
蒙斌沉默,片刻后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去了书房。
如今书房几乎成了他的专用房间,庄晏很少去了,他在门外敲门:“你不睡吗?”
“你睡吧。”蒙斌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我想静静。”
庄晏忍下了回“静静是谁”的老旧梗冲动,这时候可不能在对方伤口上撒盐了,然而又忍不住的想,万一蒙斌正在偷偷哭泣怎么办?好可怜啊。
他在卧房里辗转反侧,干脆赤脚下地,偷偷到书房门口偷听,整个人贴在门板上,趴得像软成一滩的仓鼠。
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庄晏狐疑换了个角度,又在门缝处听,恨不能从门缝挤进去。门突然被从里头拉开了,蒙斌眼睛赤红,喘着粗气,一手吊在胸前,一手撑在门框上,沉默又危险地看着庄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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