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画里的我,就是言守箴眼里的我。
言守箴也不拦我,就这样静静看着我,看我发狂的要撕画,看我不忍的将画放回原处,才笑着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目光缱绻的对我说:“你全部的样子,都烙印在我的这里。”
我瞬间被他的情话虏获了,反正自己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样子都被这人牢记在心里的,就没必要再自己暗自纠结了……
可是心里更想看那副被言守箴撤下书房的巨幅画像了。
不知画像里的我,是怎么的神态动作。
我也曾问过言守箴,书房里的那幅画,是不是美泉宫里初遇时的我。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挺狼狈的,那天的气温很低,下过雨,很冷,我穿得有点多,厚厚的羽绒服将身材裹得臃臃肿肿的,还系了一条半新不旧的围巾,又迷了几次路,之后好像被好几个游客纠缠着要合照,慌乱之中才闯入了那道绿色拱门里,遇到了正在画蜗牛的落魄画家。
那时候的自己,样子一定既滑稽又笨拙,言守箴会对那样的我一见钟情?
言守箴却不愿告诉我,他更喜欢让我自己慢慢去挖掘他对我的爱到底有多深。
其实那幅画就被他收入了别墅的其中一间客房里,拥有声控开门的我明明已经认认真真的去探索整栋别墅了,却粗心大意的没有发现到他的秘密,他明确告诉我了,当时的他心里是很失落的。
我:……
谁会将自己的秘密这样大咧咧的放在不上锁的客房里的?
我承认,我探索新领域的时候,的确只探头张望了一眼,发现是客房了,当然不会跑进去仔细研究墙壁上挂着的是什么画了……
那幅昂着头躺在床上的画作因为没有收好,言守箴和丁度通电话的时候,就这样被他看了去,他当时激动得哇哇大叫,非要充当我们婚照的摄影师不可。
于是,这个时候的我,又不得不将这张可以蛊惑所有人的面具半遮在脸上了。
虽然我心里很想装作不小心,让它掉入海里,从此让它在自己的人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想到言守箴这么喜欢,就算是为了取悦他吧,我也不能真的将它丢下去。
如果它不这么魅惑就好了。
浓雾渐渐消散时,海上的那组婚照才算拍完了。
随后转到了沙滩拍了一组,歇了一程之后,又转到了彩虹岛拍了一组,最后还到了水上城市的建筑学院里拍了一组。
这是一所百年名校。
言守箴最初就是想报读这个学院的,不过他行程的第一站去了艺术之都,瞬间被庞大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虏获了身心,然后便放弃了最初的决定,留在了比萨大学的建筑系。
太阳偏西的时候,婚照工作才结束,丁度心满意足的带着他的队伍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和我们约好了明天的补拍时间,地点就是比萨大学的小提琴教学楼。
我脑海里滑过了狮城紫荆花的总部大楼,那也是言守箴设计的作品,如果可以,我也很愿意在那里拍摄一组婚照。
虽然拍婚照真的很累,也很劳师动众。
此刻的我就累得趴在言守箴的怀里,有气无力的吸了一口热咖啡,才算缓解了焦渴。
然后吧吸管送入言守箴的嘴里,听着他“咕噜噜”的吸了一口,我的脸便红了起来,没由来的觉得很幸福。
偶像剧里,不乏男女主同喝饮料的桥段,局外人或许觉得矫情,可身在其中时,才发现,原来和喜欢的人同饮一杯咖啡,真的是一件这么浪漫的事啊!
周六的建筑学院非常的安静,不过可能是言守箴早就跟院方预了约,院方清过场,现在的校园里看不见一个学生的影子。
“我……曾经穷得喝不起咖啡。”言守箴松开吸管,突然在我的耳旁说。
我:!!!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着他,他没有回视我,目光幽深的凝视着远方水波荡漾的海面,红彤彤的夕阳余晖普照在上面,斑斑斓斓的,十分的绚烂夺目。
“我硕博没读完,那个男人就出事了,”言守箴仿佛陷入了记忆深处的困局里,声音十分的遥远,凝重得近乎不真实,“守礼已经回去收拾烂摊子了,可是局面仍旧不受控制,那边的私生子也窜了出来了,一切乱了套,我所有的卡都被冻结,那个女人哭得很伤心,求着我回去帮忙,她的姿势放得很低,你能想象吗,一个整天只知道衣服珠宝的女人,直白的告诉我,她已经离不开这种奢靡的生活了,不这样生活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漫长的24小时该怎么度过……”
我听出了言守箴声音里的哽咽,也感应到了他身体里的颤栗,那一定是一段很黑很黑的日子!黑暗到,一切仿佛没有尽头,也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那段无望记忆对于言守箴来说,是成人礼的镰刀,割舍了单纯和天真,从此商海无情,只剩利益。
他现在都不肯喊言父言母做爸爸妈妈。
我双手紧紧的攀附着言守箴的肩膀,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家庭和梦想有冲突的时候,孰轻孰重,杆秤根本秤不出来。
言守箴也紧紧回抱着我,脸埋在了我脖子里,半晌,才喃喃的道:“我不是一个好人,真的,就算那个男人躺在医院里了,那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了,我都可以无动于衷,可是,我不能看着守礼一个人苦苦支撑,也不能看着守诺没有了依傍,我很矛盾,很痛苦,可是,如果为了守礼和守诺,要我丢掉我的建筑梦想,放弃画册上一栋又一栋的建筑物,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做到……”
我能理解,如果有一天,我爸非要我放弃我心爱的乐器,就算拿亲情要挟,我也没有办法做到。
“可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没有钱,学业也会被逼中断,我没办法继续再在比萨大学读下去了,投出去的设计图也被当成了垃圾丢出去,我只能四处流浪,靠给游客画画养活自己,我不记得自己到过多少个城市了,也落魄了多久了,直至流浪到了这里,看一眼这所最初想读的学校,然后就搭上了前往音乐之城的火车,想着那边或许有出路。”
我眼眶里蓄满了泪,喉咙像卡住了一根鱼骨,心里难受异常,原来我的言守箴,曾经是这么的艰苦过。
我却没有帮上忙!
“可是,音乐之城的人,比艺术之都的人还现实,没有人看得上我的作品,我穷困潦倒,一事无成,后来连给游客画画,也被嫌弃画的不好而拒绝给钱。”
我难以想象,曾经衣食无忧的言守箴,为了他的梦想,落魄了这么久,承受了这么多的磨难,而那时的我,根本帮不上一个忙!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汩汩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滴滴地滑下了脸颊,可是我不敢哭出来,怕惊扰了言守箴,加重了他记忆里的沉重压力。
“就在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时,你出现了……”言守箴紧紧拥着我,轻轻用吻拭走了我脸颊上的泪珠儿,随后轻笑了一声,仿佛过往的灾祸不过是他成功的垫脚石,“谢谢你,望笙,真的谢谢你!没有了你,我……”他突然也凝噎了。
“我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慌手慌脚的安慰他。
“我知道!”他喟叹着,山盟海誓似的呢喃,“我这辈子……也不会放手的!”
第52章
6月27号,星期四,安道尔,多云转雨。
从水上城市,到艺术之都,再辗转抵达了浪漫之都的好几个景色宜人的地方,我和言守箴按照丁度的要求,拍摄了一组又一组的婚照,直至昨天,才算完成了生命中最为重要最为神圣又最为珍贵的使命。
丁度带来的拍摄团队无疑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杰出人才,每一组当天就可出成品,传到言守箴的邮箱后,我都会趴在他的电脑前,一张一张的重复看好几遍,每一张都爱不释手,觉得那些张贴在电影院大厅的影视大制作出的海报,都没有眼前任何一张婚照的效果好!
我不否认这是因为我眼里只有言守箴,照片里的他,一举一动都流淌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上位者气质,相较于照片里的我,给人的错觉更是像帝王圈养在深宫里的一只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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