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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如细钩,勾出一缕柔软的记忆棉丝。
盛奕梦到了一点珍贵的往事,关于他和荣裕。
梦里的他很小,家里的庭院有一棵桑葚树,锋利曲折的枝干尖锐如刺,像魔鬼的爪牙。
身后的大房子里有男女在大声吵架,他蹲在桑葚树下捡了满手紫黑色的果实,指甲都被甜腻的汁水染成了紫色。
“小裕,快进来。”盛奕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
他抬起头,看见院子对面的独栋小楼外停了一辆货车,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大人在陆陆续续地往里搬行李。
两个房子的铁栏门正对着,对面的门外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盛奕离着好远都能看见那小孩儿的睫毛,漂亮得像天使一样。
男孩儿低着头杵在门前的路上,嘴唇紧抿着,看起来很难过,又有点倔强。
“宝贝,就算你在这里等,州州也不会追过来的。”唐芸无奈地蹲到小荣裕面前,温声劝说:“州州已经老了,它不能跟我们一起搬过来,你爸爸的朋友会好好照顾它的。”
这个别墅区依山,环境虽然很好,交通却不是很便利,所以来这里养老的有钱人偏多,很少见到小孩儿。
盛奕开心地想,他要有朋友了。
唐芸又劝了荣裕好一会儿,荣裕还是一眼不吭地站在门口,不肯进新家。
知道这孩子脾气倔,唐芸也放弃了,她不是惯孩子的家长。新家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唐芸站起身,打算让荣裕自己想通。
她刚要走,就看见对门的小朋友捧着一手桑椹跑出来。
“州州是谁,你们家的狗吗?”小朋友很自来熟,开朗地跟荣裕说话,“我叫盛奕,你叫什么?”
“他叫荣裕,我们刚搬过来,你们两个以后就是邻居了。”唐芸笑笑,“以后还要拜托你多照顾他,带着他一起玩儿。”
“阿姨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他。”盛奕比荣裕还要矮半头,却已经有了哥哥的样子。
唐芸忍不住笑,点点头,“好,那小裕就拜托你了,阿姨去给你们切水果。”
唐芸走后,小荣裕依旧冷淡地低垂着眼睫,看了一眼盛奕捧着桑椹脏兮兮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盛奕在旁边像个小大人一样,责任感爆棚地“哄”了荣裕好一会儿。
荣裕就像听不见他的话,根本不想搭理他。
秋日的午后太阳很大,盛奕说得口干舌燥,突然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哎呀,你别哭了,我们进你家院儿里玩……”
话还没说完,盛奕就看着那个倔小孩儿终于抬起了头,一张漂亮的小脸红透了,恼羞成怒似的,硬邦邦地说:“我没哭。”
盛奕看出这家伙的傲娇属性,故意捉弄他:“放心,我不跟别人说。我也总哭,我妈说小孩子爱哭没什么丢人的……”
“我没有。”荣裕气得扭头就跑进了新家院子,觉得这人真是讨厌极了。
没想到晚上他又见到了讨厌鬼。
大半夜,荣裕正想着那条陪伴他成长的金毛犬,缩在被窝里强忍着眼泪,忽然听见卧室的窗户被小石子砸得噼啪响。
荣裕穿着睡衣起床推开窗户,看见讨厌鬼背着个小书包,猴子一样骑在他窗户正对面的大树上,压着嗓子笑眯眯问:“爱哭鬼,猫被窝里哭呢?”
荣裕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下干干的眼睛,红着耳朵小声:“你有病?”
“你咋知道?”讨厌鬼没脸没皮地笑嘻嘻,“我昨天刚感冒,还没好呢。”
说着盛奕还吸了吸小鼻子里流出来的清鼻涕,膈应得荣裕皱起好看的眉毛。
“给你看个好东西!”盛奕把书包反背到身前,打开虚虚掩着的书包开口。
荣裕心说这个讨厌鬼能有什么好东西,不屑地别开脸,黑亮的眼睛却不由自主斜睨着那个神秘的书包。
“呜呜。”一只黄色的小奶狗哼哼唧唧从书包里探出头。
“!”
“可爱吧?”盛奕得意地炫耀,“我妈刚给我要的小狗崽,金毛寻回猎犬你听说过吗?以后能长可大了!”
“你给我开门,让我在你房间住一晚,我就把狗借你玩儿。”盛奕抱着小狗冲荣裕挥爪子。
“我才不喜欢狗。”荣裕直勾勾盯着那只小狗,傲娇地哼道。
两分钟后,盛奕被荣裕悄悄带进了卧室。
荣裕坐在地毯上和小狗玩儿了大半宿,抬头发现讨厌鬼毫不客气地趴在他的床上,睡得像头猪。
荣裕有洁癖,怕他把口水沾到自己的被子上,起身想要叫他起来,看见盛奕衣摆下露出一片细皮嫩肉的背,白白的皮肤上有几处细长的淤青。
天刚亮,盛奕趴在荣裕的床上醒过来,发现荣裕抱着狗睡在地毯上。
盛奕有点儿不好意思,走的时候把狗留下借他玩儿,试探地问:“小裕,我以后还能来你这儿睡觉吗?”
“不能。”荣裕抱着狗站在门口,傲娇地拒绝。
后来,无数个夜里,荣裕给盛奕开了一次又一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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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奕睁开眼,发现荣裕睡在他身边。
梦里的男孩儿长大了,略微上扬的漂亮眼尾依稀看得见过去的影子,只是褪去了稚嫩和柔软,现在是一个棱角锋凌的男人。
虽然这张蜕变后的俊美脸庞偶尔看着还是有点陌生,但盛奕发现他并不抗拒这样亲密的距离,反而因此感受到了他对这个人深刻于灵魂中的亲切和熟悉。
盛奕轻轻掀开被子,拽过去一些盖住身边面朝他侧躺的人。
他无声转过身,面朝着荣裕,仔细地打量着荣裕蜕变后的五官。
“小裕。”
原来他以前真的是这么叫他的。
难怪这么顺口。
眼前的人突然睁开眼。
荣裕没有睡着。
盛奕愣了下,说不清的尴尬漫上来。盛奕不自然地移开眼,把半张燥热的脸缩进被窝。
“怎么了?”荣裕的眸光在黑暗中微闪。
“梦到了一点过去的事。”盛奕小声说。
荣裕安静地观察着盛奕的眼睛,问:“梦见了什么?”
盛奕故意笑眯眯问:“小裕,你小时候是不是喜欢哭?”
“那你可能做了个假梦。”荣裕没什么表情。
盛奕心说这人果然没怎么变,又笑问:“我们小时候是邻居?”
“嗯,七岁的时候第一次见面。”荣裕也沉浸在回忆中,缓缓说:“那天晚上,你带着小杰来砸我家窗户。”
“小杰?是那只金毛吗?”盛奕没有梦见那只狗叫什么,从被子里钻出头问:“它现在在哪里?”
荣裕沉默地看着他,等他继续问下去。
盛奕心脏狂跳着,鼓起勇气问出口,“小裕,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荣裕没怎么思考,似乎早就准备好随时回答他的问题:“发生了火灾,你的父亲,还有小杰,没能逃出来。”
“……”盛奕的睫毛颤了颤,“我妈呢?”
“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盛奕下意识抓住了荣裕的衬衫:“那我呢?”
“那天是你十八岁生日。”荣裕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被盛奕抓住的衣摆,说:“你在外面和朋友庆生,接到警方的电话,回去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在得到答案之前,盛奕已经猜出了数十个不幸的可能,车祸和火灾也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因为他已经失忆了,所以盛奕本以为,他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些毫无存在感的人的消失,就像被人提起一件已经没有印象的旧衣服。
可听到这些,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盛奕觉得冷,从头到脚,像被冰水浇透一样冷。
他死死攥着荣裕的衣服,下意识想从这个唯一还存在的羁绊中找到一丝安慰。
荣裕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把盛奕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捂在双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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