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有点冷,邱声不知是谁不太对劲。
“喔,正常了。”闻又夏嘀咕着,做完这个动作就从容地放开邱声。
“你怎么在这儿?”邱声问。
闻又夏无声地朝另一张床略抬下巴,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我本来就住这儿。
邱声反而无言以对。
他记得前晚和闻又夏回来后没什么力气,自己又困又累,挣扎着把睡衣一换就往床上爬。迷迷糊糊地,他感觉闻又夏在床边站了会儿,接着脸上干掉的泪痕、汗都被热毛巾擦净,后来……他就彻底睡死了。
邱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衣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注意到邱声微妙的眼神变化,闻又夏边收拾着衣服下摆边说:“你昨晚有点低烧,睡得不规矩,我怕你热得踢被子——算了,下次不会了。”
“哦,没事。”邱声低着头。
理由充分,情况特殊,但是为什么他居然有点遗憾闻又夏解释得这么诚实?
邱声表情一言难尽。
等了会儿没听见邱声开口,闻又夏直接进卫生间简单洗漱,出来后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鼓捣着一个塑料袋。
亚湾四季如夏,在十二月气温也保持在15度以上。闻又夏穿简单的黑T牛仔裤,他身高一米八七,并不魁梧,甚至穿着衣服时外观会有点单薄,很少专门到健身房锻炼但体能消耗足以让他保持别人眼里有力却不失美感的肩背肌肉。
现在,闻又夏略长的头发柔软地贴着后颈,他站姿放松时会有一点含胸垮肩,正在冲一袋奶粉。邱声看着他,却没空欣赏对方优越身材,只漫无边际地想:闻又夏好像也瘦了很多啊。
显然牛奶不是闻又夏自己喝的,他试了试温度,端起陶瓷杯,重新走回床边。
房间靠窗有沙发椅,闻又夏单手拖过来坐下,杯子轻轻地放在邱声够得到的床头柜上。他清了清嗓子,好像有话要说。
“什么?”邱声觉得闻又夏小心的样子很有趣,“怎么表情那么奇怪?”
闻又夏:“你嗓子都哑了。”
邱声摸了摸喉咙,他知道是烟酒后遗症。
这几年他根本无视医嘱里一长串忌口要求,等肚子剧痛无比去医院打点滴才象征性地戒烟戒酒两三天,然后循环往复。肠胃早就因为常年吃药不堪重负,现在更是被昼夜颠倒的生物钟和不规律饮食搞得随时可能罢工。
五脏六腑都是一体的,连观众都听得出他嗓子没以前养得好,更别提闻又夏曾经是那么了解他的一个人。
“抽烟抽得有点凶,学会之后,就戒不掉了。”邱声抿一口牛奶,对他而言有点甜了,眼角一扫闻又夏,“你不也是这样吗?”
闻又夏一时没分清邱声在关心还是嘲讽他,只好“嗯”了一句。
床上的喝牛奶,沙发椅里的出神,他们经过在海边的长久拥抱后竟然默契地不知道怎么相处了——是装作没事发生,还是朝彼此迈出一步呢?
邱声余光瞥闻又夏,对方那张英俊的让他深深沉迷过的脸上如今更多是阴沉与困倦。
他以为闻又夏快睡着了,显而易见,对方昨晚没有他休息得那么好,正想着怎么尽可能自然地把话题与海边舞台的临时状况衔接,闻又夏先一步抢占了话题主动。
“今天就不按原计划工作了吧?”
邱声反应难得地迟钝了一秒:“什么原计划?”
闻又夏提醒他:“我们还在录综艺。”
每次发病都抑制不住情绪大起大落,那之后邱声就会有一段时间脑子不清醒。闻又夏一提,他慢了许多拍想起来了,于是琐碎纷至沓来,邱声断不可能因为自己一点身体不适就打乱所有的既定事项。
“哦对……”他舔了舔嘴角的奶渍,“今天要补镜头,我没事的,等会儿吃完午饭就可以按计划开工,我给顾杞——”
“顾杞说,他打算趁镜头没补前去免税店给脆脆带护肤品。”
“小卢——”
“他和阿连去吃早饭了,吃完要去湿地公园转一圈。”
“导演那边——”
“我转告他你发低烧,需要好好休息。”
邱声仿佛第一天认识闻又夏那么看着他,说不出字句。
闻又夏很满意他的沉默,站起来,不那么亲密地、控制在友情范围内地弹了一下邱声的额角,最后补充对邱声的安排:“主唱,你今天的行程是待在酒店,可以去花园遛弯儿,也可以适当看书或者电影但不能连续超过两小时。我去给你拿早餐,你再躺一会儿吧。”
邱声:“……”
他都不知道先惊恐闻又夏话变多了,还是先诧异他怎么突然开始管这些。
小病一场,所有的“待处理”都被某人提前解决,尽管不那么完美但一点都不需要操心。笃定的语气,游刃有余的安排,再加上意外强势的动作……
邱声脑子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
闻又夏这是要篡位了吗?
无论在乐队还是他们的私人关系中,邱声无疑一直充当了掌控者的角色。
就像他对自己作品保留全部的修改特权,恋爱时的邱声也习惯于做决定后只扔给对方一个“是”或“否”的选项。这个过分强势的习惯在他们感情最岌岌可危的时候是雪上加霜,让两个人之间绷得很紧,分手后邱声回忆闻又夏对他的迁就和暗自承受,才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对方留一点喘息空间。
可说得容易,邱声至今都没找到方向。
结果现在,闻又夏这个懒散冷漠惯了的人居然自发地剥夺了他的控制权,有样学样,然后变本加厉地连个yes or no都不留给他。
最可怕的是,新鲜感代替了被*纵的不快,邱声乖乖地坐在床上把牛奶喝完了,对这种“控制”毫无异议。
邱声洗漱完后闻又夏刚好推开门,他像掐了时间表,把一切都计算得恰到好处。高瘦的贝斯手提着几个打包盒进了门,在房间那张浅色木质长桌上摆出一字长龙。
酒店餐厅的自助早餐供应到10点钟,品种囊括中西。闻又夏对邱声的玻璃胃已经有数,没有去拿那些东西,额外给邱声买了面点,都是口味清淡好消化的。他照顾病人惯了,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减轻肠胃负担。
房间不是海景的,打开窗,仍能吹到亚湾冬日里的海风,阳光晴朗。
邱声坐在落地窗边吃早饭,闻又夏就在旁边收拾乐谱。
他叼着一块流沙包,带点警戒地随时监控闻又夏。
但闻又夏没有任何逾矩,也没对邱声有几张未完成的乐谱表现出好奇,只按邱声的习惯把它们聚拢。做完这些闻又夏找不到别的忙了,他转过头,刚好对上了邱声的视线。
邱声发现了闻又夏一闪而过的局促,仿佛还没准备好开口。
但他们不能一直不说话。
邱声就这么半蹲半坐地黏在沙发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仿佛要把过去半年的所有躲避都补回来,那双有点大、有点圆的眼睛像围捕猎物。他一向喜欢主动,这时却格外有耐心,希望闻又夏先找话题。
也许明白了他的意图,闻又夏原地站了会儿后坐到另一把椅子上,摆出要长谈的姿态,却很简单地问:“你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对不对?”
邱声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太想的起来字条内容了,只说:“好像是。”
“我……”闻又夏踌躇地说,“那天离开蓝花巷之后,我先回了一趟长东中学的家,刚好遇上闻皓谦,聊了两句,他说漏了嘴,提到你时用的措辞是‘你男朋友’,但我和闻老师都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所以我猜字条上你应该写了什么,而我没看到……他拿走了。”
突然得知这件事,邱声记起闻皓谦那无数句“我哥说不想见你”。
他问:“你当时说了不想见我吗?”
随后自己先反应过来:闻又夏根本都不知道那张纸条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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