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难度恋爱(4)
整趟行程,谢明江读书睡觉,吃饭看电影,始终拒绝和百惠、谭以星交流,等回到家,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趟行程中被折磨地散了架,一言不发地拿了套干净衣服躲进浴室,打算泡个澡。
谢明江倒了点洗发水揉揉脑袋,半躺在浴池里盯着电视昏睡,心里越想越来气:其实神宫寺的葬礼自己完全可以不去,倒底是哪根筋搭错,让自己放着好好的家不待,跑去惹这一通麻烦呢?
糟糕的是,他马上就想起来是为了什么,这令他更添几分不快,把自己完全埋进水里。
近一个小时,谢明江出来了,百惠正在厨房准备烧晚饭,而谭以星则坐在餐桌旁边玩手机。
谢明江喝了半杯凉水,平和心情,百惠探出头来问:“先生,我先把阿星的行李放在衣帽间了,可以吗?”
“嗯。”谢明江嘴都懒得张,从嗓子里发出一声。
“不过,阿星晚上要怎么睡?”
谢明江有套别墅在江边半山,周围几间高校,环境非常好,但离工作的地方太远,平时他基本不去住,只是住在离公司较近的这间复式楼房里,房是四室两厅,一间自己住,一间百惠住,一间做书房,一间是衣帽间。
谢明江眼睛在客厅转了一圈:“沙发或者地铺,随他挑。”
“我不睡沙发,也不睡地铺。”谭以星立马站起来,走到谢明江面前,“我可以和你凑合凑合睡一间,反正你的床那么大。”
睡他的床还睡上瘾了?岂有此理。
“不睡就滚!”谢明江拨开他,去到客厅沙发上一坐,“我不是佐藤、山下、藤原,由着你来。”
“……”
“先生,让阿星睡沙发或者地板,恐怕……”
“做你的饭去,再多说一个字,你也和他一起滚。”谢明江打开电视,拧起眉头看着屏幕。
“你也太过分了吧!”
谭以星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向客厅走,被百惠一把拉住,朝他使眼色。
谢明江充耳不闻,调到新闻频道,了解起国际局势。
第6章 劝饭
谢明江轻巧的“无视”把谭以星彻底激怒,挣脱百惠的手,几步腾腾腾走到谢明江面前:“谢明江,佐藤山下他们没有给你一笔管我的钱吗?”
“干嘛?”
“我申请支出。”谭以星激动道。
“理由。”
“买床!我总得有个花钱的自由吧,要是连张床都没得睡,那还有什么是我能干的,这和他们跟我说的不一样。”
谢明江终于抬起眼皮:“他们跟你怎么说的?”
谭以星伸开胳膊在半空比划了下:“他们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随心所欲!”
“……”
日本都呆不下去了,还想在别处耍少爷威风?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谢明江板着一张脸,还就在床的问题上和他计较上了——
“他们还没给到账,你已经迫不及待想着花?你现在吃住行花的还都是我的钱。所以——”
他深吸口气:“所以随心所欲你就别想了,以后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目前没你的床,什么时候佐藤的钱到账,什么时候再说。”
谭以星顾不上生气,“啊”了一声,苦着脸:“那我得等多久?”
“那得看你在佐藤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谢明江故意上下扫了眼谭以星,嘴角一勾,挖苦道,“不过我看你吧,应该是没什么地位。”
“……”谭以星出乎意料地没反驳,在旁边猫身坐下,世界获得了片刻清净。
百惠最近研习中餐,花一个多小时弄饭,谢明江自动主位就座,端起瓷碗,仔细品尝泰国香米。
谭以星也上桌,新奇地用筷子挨个在菜上戳来戳去。
谢明江没好气道:“不吃能不戳么?”
谭以星不理他,指着谢明江刚刚夹过的一碟问百惠:“这绿的是什么?”
“西葫芦。”百惠极力推荐,“西葫芦炒蛋很好吃的。”
谭以星叨了一口,放进嘴里,嚼了嚼,鼻子立刻皱起,抓过一张纸巾吐掉。
“这什么味道?太奇怪了!”
谢明江目睹吃了吐的全过程,倒尽胃口,放下碗筷:“你让不让人吃饭了还?”
谭以星又夹起一点鱼香茄子小心翼翼尝了尝,味道不错,干脆狠狠来了一筷子,就着米饭满满塞了一嘴,含糊道:“你吃啊,我又没不让你吃。”
隐约有几粒米飞出,不知道喷到哪里,谢明江气的干脆离席了。
百惠皱着眉:“阿星,你又惹先生生气了。”
谭以星抹抹嘴,往客厅沙发上望一眼:“我吃个饭也惹他生气,那要我怎么样才能不惹他生气,饿死吗?”
百惠摇头:“我看你是故意气先生,神宫寺先生向来讲究礼数,肯定会叫山下先生严格要求你的吃饭礼仪。”
谭以星意味不明地笑笑,没吭声。
百惠叹了口气,拿起谢明江的碗,又把每样菜夹一些,端碗来到客厅,放在谢明江面前的茶几上。
“先生,吃饭吧,别生气了。”
谢明江熟视无睹,拿出一根烟点上。
百惠别过头,怒道:“阿星!”
谭以星终于站起来,走到谢明江面前:“行了行了,吃吧,火气太大对肝脏不好。”
谢明江吐出两个烟圈。
谭以星端起碗,拿过筷子:“你总不会是要别人喂你才肯吃吧?来,张嘴——”
“谭以星!”谢明江一把挥开他的手,怒目圆睁,声音都气得变了调,“你纯粹恶心我,是不是?!”
他倏地站起来,由于身材高挑,气势立马压了谭以星半截,眼神简直要杀人,连百惠都吓得后退几步。
谭以星不得不抬头看他,耸耸肩,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无奈道——
“你看,我好好地来劝你,你反而要骂我。
谢明江抄起旁边的靠垫,威胁地在谭以星头上挥过:“我不但要骂你,我他妈想抽你!我——”
正说着,手机响了,谢明江不耐烦地接起,直接吼道:“谁!”
对面怔愣,一会儿传出和蔼可亲的笑声:“明江,又跟谁生气呢?”
来电话的是方端,约他七点半在和荣斋吃涮羊肉。
挂了电话,谢明江盯着谭以星看两秒,冷笑道:“算你小子命大,一个电话救了你,不然我抽得你张不开嘴!”
说完,就手把抱枕一扔,绕过沙发,揪起外套消失在门口。
和荣斋晚上生意正好,谢明江进了热火朝天的店面,来到包间,对方端点个头:“来多久了?”
“不久,随便点了菜,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你想添的。”
“不看了。”谢明江朝服务员摆摆手,落座,端起碧螺春,一口气喝掉大半杯。
方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谢明江,等服务员出门,才说——
“怎么,去东京去得不开心?”
谢明江很有倾诉欲,就是不知道如何起这个话头,只能闭嘴沉默。
方端见状,挑了挑眉,不问了,玩起手机。
服务员进来上菜,谢明江终于有了点食欲,打起精神涮肉。
他涮着涮着,余光撇见方端盯着手机在笑,忍不住道:“盯着手机有什么可笑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方端立马抬头,没有驳斥他,而是说:“不可以吗?”
这就八九不离十,板上钉钉的意思。
谢明江静默了会,突然直接道:“只是谈着,还是上手了?”
方端光笑,不吭声。
谢明江懂了:“也对,男人谈恋爱没有干谈不睡的,什么时候领出来看看。”
方端想也不想:“他不行,他非黑即白的,生活的太简单了。”
“看不出来,你对简单生活还挺有向往。”
方端笑笑:“你不也是吗?喜欢纯的,是吧。”
眼见绕到谢明江不想提的那个话题,不想提的那个人,谢明江立马低头认真剥糖蒜。
方端幽幽道:“你想开了没有?”
“想开不想开的,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对周卓而言是没什么意义,对你而言,那意义还是挺大的。”方端耐心地往锅里下菜。
谢明江不吭声。
“看来你是没想开。都快一年了,他应该已经忘了,你还没忘掉。”
谢明江拿纸巾擦了擦手,烦躁地说:“去东京又不是转了圈奈何桥,你叫我怎么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
眼看要谈崩,方端很迂回地说:“要不让廖铮跟你介绍一个,他认识的人很多。”
“我现在没那个心思。”谢明江呷口茶,“一个谭以星就够我受的了。”
方端抓住了话头:“谭以星是谁?”
谢明江想起谭以星余火就蹭蹭蹭地望脑门上蹿,憋着气道:“谁知道他是谁,爱谁谁!”
“……”方端无语地望了他一下,低头吃菜。
“你知道莫竞航和莫竞骁吗?”谢明江气够了,突然道。
方端头也不抬:“知道。一度在香港声名大振,是中环的商界双子星。”
谢明江面无表情地说:“当年他俩因为一批货和日本籍商人……”
方端放下筷子,皱起眉,“你是在说千田株式会社,神宫寺一郎的儿子?”
谢明江点点头,“你知道神宫寺?那就简单多了,神宫寺死了,我去参加他的葬礼,谭以星是他的私生子。”
方端抿着嘴,半天才说:“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我以为这只是神宫寺一郎反扑莫竞航找的一个藉口。神宫寺在会社里有很多股份,他这一出事,谭以星岂不是很麻烦?”
谢明江点点头:“神宫寺的老婆不想给他一分钱,还可能对他动手,不然他也不用从东京跑出来。”
方端摇摇头:“这可是个特别烫手的山芋,抱不好,引火烧身。”
“那都是既定事实了,不说也罢。”谢明江漠然地盯着咕嘟冒泡的铜锅,“问题是我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人。”
方端心算一下,安抚他:“十六七岁的小孩儿,烦点儿也是正常的,况且他刚没了父亲,从小又娇生惯养。”
谢明江垂着头,无语。
方端不能感同身受,所以说得这么举重若轻。
方端语重心长道:“既然他现在归你管了,你就把他往好管,不然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走上歪路也说不定。”
谢明江像听见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嗤笑道:“不管是从先天基因,还是从后天环境,他早该走歪了,和我有个狗屁关系。”
方端愣了愣,也笑了。
两人都开了车,所以没要酒,吃完饭出来时都还十分清醒。
谢明江双手揣在风衣兜里,望着方端的背影,提议道:“走吧,再去哪儿玩一玩,你要嫌咱俩无聊,还可以叫上廖铮。”
方端摇头:“不了,有人还在家里等我。”
“……”
方端故意刺儿他:“回家吧,也有人在家里等你。”
谢明江在寒风中冷笑:“你拿我寻开心,是吗?”
“不是,我只是叫你不要逃避问题。”
方端打开车门:“不早了,十点了,我先走一步。”
谢明江朝他挥挥手,他就开车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
十点早什么早?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以前他们玩到两三点更是常有的事。
谢明江开着车在A市的街头乱逛,如此郁闷地想着。这个时候最好就是去江边吹吹风,但不知道怎么地,车子东绕西拐,来到了F大南门前面的一块空地。
“……”
谢明江为自己的潜意识深感焦虑,但依然熄了火,点起烟,坐在黑暗中发呆。
第7章 这件合适
感情问题怎么能被划分到问题的领域呢?问题往往伴随思考,像感情这种没有逻辑可言的东西,思考就显得无的放矢。
谢明江觉得自己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爱情是一面凹凸镜,把他可以说是照得面目全非了。
就比如这个时分,坐在这个地方,盲目地等待,其实他有谁可能等,又等什么呢?
他等了,周卓就会出来和他巧遇吗?
当然不会,F大有门禁,十一点宿舍关门,没人会出来配合他的旖思。
哦,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周卓会出来,因为南门通往繁华的街市,那他不是去见陆杉,就是和陆杉一起出去,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在同居,也许周卓早就不回宿舍了。
谢明江想想就气得要吐血,觉得很没意思,可越觉得没意思越忍不住思索。
他要貌有貌,要钱有钱,要势也有那么一点势。
如果比陆杉早点遇到周卓,如果像陆杉那样展开温柔的攻势,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谢明江放任自己在几根烟的时间里胡思乱想了会儿,看时间过了十二点,终于开车回家。
屋里十分安静,漆黑一片,谢明江借月光看了眼缩在沙发上的谭以星,显然不冷,还骑在被子上,睡得十分香甜。
就这样的人还有脸说自己认床。
“……”
谢明江疲倦地上楼,边走边拉松领带,次第解开衬衫纽扣,解到第三颗,愣住了。
又折返下来,走到沙发跟前人,盯着谭以星看几秒,唰地掀开被子。
谭以星马上感觉到冷,缩成团,头埋到胸前,脸在枕头上蹭蹭。
谢明江揪住他的一点袖子,熟悉的触感令谢明江怒火中烧:“起来!”
谭以星窝着没动。
谢明江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拽起来,然后打开灯,客厅里光明一片,亮得刺眼。
谭以星用手半遮眼睛:“又干嘛?”
谢明江黑着脸,指着谭以星身上的居家服:“这衣服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你衣柜啊。”
谢明江竭力压抑,表情都快扭曲了:“你翻我衣柜?”
谭以星没有嗅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坦然道:“翻来翻去,就这件合适。”
“……”谢明江走到谭以星面前,把他推倒在沙发上,揪住衣服往两边扯,咬牙切齿,“脱下来!”
他劲儿太大,衣服的扣子瞬间崩掉两颗,露出谭以星白的晃眼的胸膛。
谭以星急了,万分诧异地扭动着:“干什么?”
袖子呲啦一声,从肩膀处破了,谢明江气红了眼,又揪住裤子,拽得太急,拽到谭以星的内裤,谭以星猝不及防地□□在谢明江的面前。
谭以星一脚蹬在谢明江的小腿上,迅速翻身起来,吼道:“你有病吗?脱就脱,好好说一声行不行?!”
说完,捞过被子迅速缩在里面。
谢明江小腿很疼,气得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板上。
深夜这动静极大,惊醒了百惠,在二楼一看大事不妙,跑下来拉架。
“先生,又怎么了嘛?”
谢明江压抑怒气,指着地:“你自己看。”
百惠看到地上的衣服,不知道这衣服在原来的别墅里挂得好好的,什么时候又被谢明江偷偷拿了来。
她吓了一跳,小声嗫嚅:“佐藤先生带的太薄,我想你的房间应该有新的,让他自己找,他也是无意——”
谢明江瞪她一眼,拨开她,消沉道:“行了,你俩过去吧!”
百惠还想解释,谢明江已经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拿上车钥匙,夺门而去。
门咚地合上,客厅里立刻显得异常安静,百惠头疼地抚额,跌坐在谭以星脚边的沙发上。
谭以星尴尬地缩在被子里,轻声道:“他又抽的什么疯?”
百惠低着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自己到先生房里找衣服。”
谭以星没听懂,又问:“那衣服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先生给别人买的,不是他自己的。”
“给谁?”
“他喜欢的人。”
谭以星这下立马懂了,五官挤在一起,同情道:“谁这么倒霉,让谢明江喜欢上了。”
百惠投来幽怨的目光,可还是解释道:“不过他现在已经走了。”
“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不喜欢先生。”
办公室里,谢明江双手叠着下巴,在灯下盯着那团柔软衣料出神。
他想把它补好,可一来这个点钟已经没店卖针线,二来他也做不来那些活。
不过补好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谢明江很不想承认,但这衣服的确就跟他和周卓的感情一样,早已经破裂了,不,或许还不如这件衣服,是从来就没有完满过。
见到周卓的那天,差不多也就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在一个叫暗流的酒吧,谢明江本来只是去和别人喝酒,后来手下的人在酒吧走廊里和人起了争执,正好被他撞见,他认识了周卓。
不看周卓的长相,只谈穿着和身量,周卓是一点儿也不起眼的。
直到看见那双灰扑扑的眼睛,一下子就俘获了谢明江的心。
谢明江把脸埋进衣服里,想闻闻上面干净冰冷的洗衣液味道,不过不知是灯光烤的还是被外人穿过了,洗衣粉味道依旧,却带些温度。
这温度让谢明江恐慌,觉得这个已经不是周卓的味道,他只得把脸抬起来,把衣服轻轻推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