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关心地看向向帅。
之前还有向前进时不时地过来给他煮饭买菜。但是现在向前进有了正儿八经的工作,每天都是朝九晚五的, 向帅不就又没人照顾了么。
至于向奶奶,她现在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忙不过来, 更没时间来小洋楼了。
“别提了,试用了两三个, 结果还不如原来的马春花呢……”
向帅头疼地说道。
之前他哪里知道找保姆居然是件那么麻烦的事情。小时候看电视《田教授家的二十八个保姆》, 还以为是夸张,谁知道编剧诚不我欺。
“这样吧,我陪你去一趟附近的保姆介绍所,咱们一块参谋参谋。”
明哲热心地提议, “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可以让我家的阿姨过来先帮几天忙。总之, 这次决定要找个心地善良, 工作负责的阿姨。千万别在遇到上次那种了。”
“行啊。你也一起去么?”
向帅问乐天。
“我不去。我妈给我报了一个英语补课班。”
乐天露出痛苦的表情。
没办法,他的英语实在太差了,属于听力考试能从录音带里听出日文发音的神奇水平。
不止明哲,进入高二后,班级里绝大部分的同学都开启了补课生涯。少则一门两门,多的恨不得六门课全补。
明哲和向帅就没有这个烦恼。
和大部分的职业棋手一样,他们决定参加完毕业考试后就正式休学。从现在开始,到本学期结束,应该是他们两人最后的高中时光了。
大学什么的,等他明年打进全国个人锦标赛六强,自然会有学校排着队向他伸出橄榄枝。
2016年的向帅,就是这么考进财经大学的。
向帅和明哲两人骑着自行车,在溪水街附近的几个保姆介绍所逛了一圈。
向帅经过前些日子的“毒打”,对保姆的要求一再放低,决定随便找一个先用上就好。
偏偏明哲挑剔的很,什么年龄、籍贯、有没有健康证,甚至学历和曾经的工作经验都要问一遍。
他俩从下午五点选到八点,跑遍了周围三五个保姆介绍所,愣是一个满意的都没找到。
“我说,有必要这样么?差不多得了。”
向帅饿的不行,走进一家拉面店。
“怎么叫‘差不多就得了’。你难道还想再引狼入室一次?”
明哲就是看不惯他这样万事好商量的态度。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刚才那个阿姨,她说她是扬州人,但是明明是四川口音。她要是天天做四川菜,你的胃受得住么?还有再之前那个姐姐,她的身份证一看就是假的,照片和脸根本对不上。”
刚才要不是他拦着,向帅都要和那大姐签合同了。
“讨厌死了!”
向帅哀叹一声就要往桌子上扑。
“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明哲一把托起他的胳膊。接着从书包里拿出餐巾纸,把小店原本油腻腻的桌面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又起身去旁边拿了两副碗筷,用开水浇了了两遍,确定干净了,这才端了回来,放在桌子上。
“……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洁癖呢。”
向帅目瞪口呆。
“这种小店本来卫生就没什么保证。当然要注意点。”
明哲拧着眉头警惕地看着一旁墙壁上停着的绿头大苍蝇。
“将来谁做了你女朋友,还不被你烦死啊?”
向帅忍不住小声吐槽。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我是说,将来谁和你谈恋爱,那真是太有福气了。什么东西都被你照顾到位。出门别说包了,连脑子都不用带,我实在是羡慕死她了。”
向帅满嘴跑火车。
刚好服务员把面端了上来,他赶忙埋头苦吃,自然也就看不到明哲此时的表情。
两朵红晕布满了这位贵公子的面颊,而耳朵尖都是一片绯红。
这家伙……实在是太轻浮了。
明明自己才是魏益谦的师弟,怎么他倒是和大师兄一脉相承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拉面,明哲跟在向帅身后往最后一家保姆介绍所走去。
他俩说好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家。要是再找不到满意的,那就只能等周末再说了。
然而,就在这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里,他们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明哲一进门就提出各种要求,最好是本地人,年纪不要太大,身体要好,手脚麻利话不多。
中介满口答应,说他们来的太巧了,刚好今天有这么一个本地阿姨来应聘,完全符合他俩的要求,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向帅冷笑一声,刚想反驳说老板你别吹牛,就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局促地从后头的小屋里走了出来。
“乐天妈妈?”
向帅一脸惊讶。
“小帅?”
女人也是大吃一惊。
明哲没去过乐天家,但是只看这女人在一众阿姨里鹤立鸡群的身高,确实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乐天的影子。
乐天的妈妈怎么会出现在保姆介绍所里?
“怎么?韩阿姨,你们认识?”
中介并没有因为两边是熟人而变得态度热络,反而警惕起来。
“我可事先说好了,不管你俩认识不认识,可别想跳过我私底下签合同。中介费必须一分不少地给我。”
向帅受不了中介的纠缠,花了一百块钱打发了她,和明哲一起带着乐天韩素娟来到了不远处的咖啡店里。
“乐天妈妈,你怎么在这种地方?你在找工作么?”
“小帅,明哲,阿姨求求你们,今天的事情千万别让我家天天知道。”
韩素娟满脸为难地说道。
“乐天他倒是说过您之前下岗的事儿。但是之后也就没提了。我以为您找到工作了呢。”
向帅看了明哲一眼,后者也摇了摇头。
“是啊,前两个礼拜我想办法托人,在商场的一个铺子里打工,做了一个多礼拜。谁知道后来这家铺子搬走了,我也就闲下来了。”
韩素娟叹了口气。
其实她还是隐瞒了部分事实,所谓的“打工”其实就是给人做“撬边模子”,也就是普通话里的“黄牛”。
当黄牛是有风险的,搞不好就要被抓,她干了两天实在受不了那提心吊胆的日子,只得辞职再找工作。
“为了不让家里知道,我只好每天还是按照原来的时间出门,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打零工。但是最近下岗的工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什么适合的工作。只好去保姆介绍所碰碰运气。”
韩素娟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满脸惭愧。
居然在儿子的同学面前露怯,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天天爸爸呢?”
“呵,他们厂倒是还在。但是工资已经被砍掉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保得住保不住,只有天知道了。”
关于九十年代的下岗潮,向帅也只是小时候听他爸提过。而且那时候他爸已经顺利地进入了国企,躲过了这一波的冲击。所以向帅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但是看着眼前的乐天妈妈,听着她缓缓讲述着生活压迫的苦楚,向帅不由得也跟着一块难受了起来。
下棋或许真的很苦。
没日没夜,不分春夏秋冬,棋人的生活里只有不断地比赛、复盘、打谱,在体会不到各种乐趣的外人看来,这样的生活未免过于无趣、孤独乃至乏味。
但是和这些为了生活,为了吃喝而不得不奔走在尘世间的普通人比起来,他们的那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天明年就要高三了。他的那个成绩,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和你们不一样,只长身体不长脑子。”
把脸埋在双手里,韩素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再不补课的话,他连个职高都考不上。将来出社会怎么办?但是一门课一个小时就要一百块,他今天去补两个小时英语,就是两百。两百啊……付了这两百块,明天的饭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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