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进。”
魏益谦不假思索答道。
“这么笃定?”
“对。”
两个老家伙互视一眼,齐声道,“那我们就押小帅了!”
与此同时,北京市区某宾馆里。
“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男人正低头猛按计算器,床上铺满了大量的现金,他几乎是坐在钱堆里算账。
“老大,目前的赔率是一赔四点五。虽说向前进连赢六场,但项帅毕竟是电视杯的冠军,堵他胜的人更多些。”
一个身材臃肿,剃着青皮光头的男人上前答话,殷勤地把烟灰缸摆在了床上。
男人掸了掸烟灰,“那你看好谁呢?”
“我看好谁也没用。”
青皮光头苦笑一声,“我跟着兄弟能混上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什么话,跟着我还能让你吃苦?别忘了我们两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闯祸的交情。”
“那是,阿哥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衬我,给我指了条生路,毛胡子没齿难忘。”
没错,这两人便是曾经和向帅结下过梁子的“刀削脸”和“毛胡子”。上次晚报杯的赌局被向帅他们举报,面对警察洒下的法网,刀削脸靠着小弟的消息侥幸逃脱。
离开上海后刀削脸回老家窝了几个月,等风头过去后又大着胆子北上京城,和当地的非法组织继续合作。还顺便带上了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毛胡子一起“共创大业”。
“说这些干什么,怪肉麻的。这点钱你先拿去花。”
刀削脸说着,从床上抓起一把钞票,也不看数目,往毛胡子怀里一塞。
“兄弟,这个不行的,这是老板的钱。”
毛胡子诚惶诚恐地说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跟着阿哥出来混,保管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男人出来行走江湖,怎么可以没有钞票傍身?再说这点小零小碎算得了什么,你好好干,为老板赚更多的钱就行。”
刀削脸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棋院的四合院以及周围的一片民房一览无遗。
这让刀削脸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仿佛是站在一个更高维度上俯视着这群为了荣耀和个人追求在拼死拼活的棋手们。
棋手就很了不起么?何门明门又怎么样?
“不要以为胜负是由你们自己决定的……”
刀削脸冷笑一声。
灰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一点烟火被刀削脸掐灭在窗台上。
第121章 父子对局 二
面对向前进, 向帅不敢托大,以“仙人指路”开局,向前进回以“卒底炮”。
另一边, 明哲今日对阵的是一位来自新疆的少数民族选手。此人棋风怪异,下棋格局仿佛还停留在三四十年代, 全不用这两年的新布局。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 让很多中青年好手马失前蹄。于是众人给这位名字比火车还长的选手取了一个“天山折梅手”的绰号,又好听又显得神秘诡异。
好巧不巧向帅是最爱研究古棋谱的,连带着也影响到了明哲。他略加思索之后,认出这是发端于《金鹏十八变》的斗炮局。刚巧他爷爷明秋桂有一路棋法专门以车克炮, 讲究的就是横冲直撞,以快取胜。当下决定以“折桂手”对“折梅手”, 与这位“天山上的来客”来场速度与激情的较量。
和明哲这边不同,向帅和向前进两人行至中场依然还在不紧不慢地相互试探。红黑两军沿着楚河汉界各自巡梭了十个回合, 依然没人发动攻势。
“小帅倒是好耐心。”
明秋桂端起茶壶,轻轻地啄了一口, “要说半年前他的棋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烟火草莽气,现在被打磨的差不多了。若光是看棋不看人, 绝对想象不出是个二十岁都不到的毛头小伙。”
原先的小聪明和小机灵进化成了睿智和灵动。可能也是因为受到了明哲棋风的影响,向帅最近越发沉静、多思。
“那是, 也不看他是谁的徒弟。”
何文宣得意道。
“你不觉得他的棋像一个人么?”
明秋桂放下茶壶, 如有所指。
“何止像一个人,他的棋是得了我和老侯的精华,所以是像两个才对。”
“他像向前进。”
“可笑……向前进也是我的弟子,自然都像我。胖子, 你都还没怎么老, 就这般糊涂了。”
何文宣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明秋桂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角, 透过观棋室半敞开的大门,望着被阳光虚虚拢着的两人,以几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
他心想你没懂我的意思。
眯起眼睛,明秋桂回想起儿子明奕仙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向前进和项帅,这两人明明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不过明秋桂看得比明奕仙更进一步。
项帅和向前进是像,不过,他像得是至少十年,乃至二十年后的向前进。
这么说来或许有些古怪,但是他确实从项帅的棋里,见到了向前进的影子,并且是一个更加成熟的虚影。对于这一点,就连明秋桂自己都觉得古怪到不可思议。
他知道这话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只好淡淡地笑了笑,缓缓地说道,“老何,不管今天这局棋谁输谁赢,都意味中国象棋灿若星河的天幕上,即将登上一颗新的星星。”
他说着,有些惭愧地苦笑一声,“说句有点妄自菲薄的话,以我家明哲现在的实力和心气……目前还不足以扛起小魏留下的大旗。”
这边明秋桂话音刚落,向前进就发起了攻击。
接着向帅上一步的车八进四,向前进也出动了他的黑车。斩炮换双,主动打破僵局,把原来埋伏在助线的车转入了三七要道。
向帅见状兵三进一,选择冲击对方的左翼。
向前进左边的眉毛挑起,看了他一眼。
向帅则挑了挑右边的眉毛作为回敬。
两人正坐在一扇菱花窗的正中间,棋枰被院子正中的海棠树对半隔开,一左一右,宛如镜像。
如果按照寻常走法,向前进只需卒七进一兑兵,然后再回车最为保险。没想到他不走寻常路,居然直接车□□二,回转枪头直指红马。
抢先成功!
这大胆的一步不但直接拦截了冲入左翼的红棋,还“偷”了一步,让向帅原本先走的优势荡然无存。
向帅歪了歪脑袋,默默地拿起一旁的冰可乐灌了一大口。
一点一点地把泛着气泡的糖水咽进喉管,向帅舔了舔嘴唇,双眼发光,狠狠一笑。
二十五岁的老爸,果然很绝!
“这啥玩意儿啊,下得跟狗啃似得。”
观棋室里,原本在看其他人比赛的老前辈们逐渐也被这两人的棋局吸引,纷纷过来围观。
面对这两个今年的新面孔的这盘棋,老头们齐齐露出了不忍猝睹的表情。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两人下得过于“犬牙交错”,“怪石嶙峋”。不一会儿就连现三个“空头炮”,打得楚河两岸寸草不生,汉界对边车马乱跑。精彩是真精彩,刺激也是真刺激,但局面那叫一个豕突狼奔,全然不按章法,不像是国手对局,倒像是村头赖汉掐架,两个泼妇骂街。
简而意之一句话——下的太“丑”了!
不讲章法,不讲平衡,也见不到什么明显古典定式的化用,完全就是野蛮的街头火并。
粗暴,血腥,格格不入。
“老何,右边那个就是你新收的徒弟?”
一个操着西北口音,穿着灰色中山装的马老头凑到何文宣身边,语带调侃地问道。
“马老头你有什么意见?”
何文宣冷哼一声。
这西北马老汉从年轻时候就和他不对付。何文宣嫌弃他们西北人棋路粗糙,马老汉则嘲笑江南选手棋风黏糊。
“啊呀,听说你这小徒弟入门还不到一年就出师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出世的天才。怎么跟一个十八岁的小朋友下成这个样子呢?半点没有传承到你‘金丝白玉剑’的风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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