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王政一踏入殿内,就被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的一摞摞竹简惊到了。
以前内侍是粗浅分拣,竹简都是一大摞堆在一起,分出个几摞来。哪里像现在这样,满地都是小小的竹简堆,快把内殿大半的空地占满了。
秦王政沉默片刻,问道:
“公子呢?”
往常这个时间点扶苏已经在殿内等他了,今日却不见踪影。难道是身体又有不适,这才没有出现?
侍者赶忙答道:
“长公子去六英宫探望其余公子了。”
秦王政微微颔首,那应该是去处理昨日弟弟们逃学的事情。
“这一地的竹简……”
秦王政有些迟疑。
这都是怎么分的?怎么分出了这么多摞来?
侍者便将公子的一片苦心细细道来。
原来公子认为不同类型的奏折混在一起处理,会影响办公效率,所以他将奏折按照内容先分了类。比如农桑的放在一起,军事的放在一起,分别用不同木料制成的托盘盛放着。
除此之外,同为农桑的奏折,也进行了轻重缓急的划分。竹简堆有大有小,越是靠近里面的托盘,其中的竹简数量就越少。
划分得如此之细,难怪分出了这么多摞。
秦王政对这个说辞还算满意,只是看着竹简摆了一地,总觉得有点破坏殿内的肃穆气氛。
“长公子已经命人去打造特制的书架了。”
侍者回道。
等书架做好,就可以分门别类地摆上去,便不必平摊在地面上。
要不是给王上用的书架需要经过精雕细琢,其实东西早就能送过来了。匠人们加班加点,也只是连夜赶制出了足量的托盘。
秦王政唇角微翘:
“他也就在这些微末小事上用心了,奏折也没见他处理多少。”
秦王政心情愉悦地跪坐到书案前,吩咐侍者先把军机要务送过来。侍者立刻走向玄色托盘的那一列,把最前面只装了几个竹简的托盘端了过来。
还别说,分成小堆之后运送也方便许多。
以前那么大一摞单个人根本抱不起来,就得有好几个侍者一起来回忙活,将竹简一一送到案上。
而且竹简都是当场往空托盘里放的,不像现在端起来就走。这不仅是节省了时间,还避免竹简摆放时发出声响打扰王上。
其实这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小事,并不难想到。
但很多小窍门就是这样,没人提的时候大家都没往那想,有人去做了才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
扶苏自觉自己做的都是不起眼的事情,当爹的却很高兴,连看摆了一地的托盘都顺眼起来。
话分两头,扶苏慢悠悠踏入了六英宫。
他是一个体贴的兄长,所以不会一大清早跑来打扰弟弟们休息,而是允许他们睡到正常上课的时辰。
借用上课时间批评教育弟弟,没有占用他们的课余时间,简直叫人感动。
可惜弟弟们不一定能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
毕竟都这个点了,对应的学殿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读书声。走过去一看,只有公子高一人在殿中看书。
很好,昨天逃课今天迟到,很嚣张嘛。
扶苏温和地询问公子高:
“其他公子呢?”
公子高见到长兄的时候就心道不妙,听到这个语气更是头皮发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温柔的声音能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只知道将闾那群傻小子要倒大霉了。
虽然公子高有心替弟弟们遮掩,但面对微笑着的兄长,他实在没敢撒谎。
而且他也没办法撒谎,等下兄长过去各人的寝殿一看,就会发现端倪。
是以公子高只能声如蚊讷地回答:
“他们、他们还没起。”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公子们心想左右逃课已经成为事实,再加一个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昨天玩得太疯,闹到后半夜才去休息,自然要睡懒觉补回来。
扶苏听罢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
公子高浑身发毛,恨不得当场消失,不要被长兄给注意到。
幸好他学习认真勤勉,没什么能被指摘的地方。
扶苏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来的左膀右臂之一如此认真学习,真是令他欣慰。小伙子好好学,早日学成出来给父兄帮忙。
勉励了弟弟一番之后,扶苏便出去找其他人了。
公子高躲过一劫,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兄长刚才鼓励他的时候,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像在看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公子高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丢出去,坐下继续看书。
今日先生被那群家伙明目张胆的睡懒觉给气着了,一时半会儿没心情讲课,让他自己自习。
这会儿先生正在外头给长兄打小报告,他在殿内都能听见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希望等下弟弟们人没事。
逃课的公子有许多,扶苏决定一个一个找过去。先从情节比较轻的开始,重头戏留在最后。
于是扶苏走向了公子荣禄的寝殿。
他记得这一批年纪较大的弟弟里,除却公子高之外,就数荣禄最听话。
因为这孩子耳根子软,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想闯祸,而是被哥哥们拉着不好意思拒绝。
大秦公子里能出这么一个软性子也是神奇,上辈子扶苏试过掰一掰,但是没成功。可能荣禄的天性就是这样,强令他改掉反而不妥。
旁的公子或许是有意逃课纵容自己多睡一会儿,荣禄却是真的很困。被兄长掀开被子叫醒的时候,他还满脸倦意,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傻小子今年才十一岁,人有些微胖。窝在床上软乎乎一个,像团子似的,让人看着就舍不得欺负。
可惜扶苏心肠冷硬,根本不为所动。他伸手直接捏住了荣禄的脸颊肉,手感不错。
荣禄顿时被捏清醒了,瞪圆了一双杏眸:
“大、大兄!”
再一看周围跟着一堆侍者,荣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起迟了,还被长兄抓了个正着。
荣禄欲哭无泪地爬起来,万分后悔昨天被其他哥哥一劝就答应跟着一起逃课。
扶苏收回手瞥了他一眼:
“把自己拾掇好,在外头等我。”
趁着荣禄洗漱更衣的时间,扶苏又雷厉风行地叫醒了好几个弟弟。这次就没那么手下留情了,直接让人取了冷水过来,一瓢水把他们泼醒。
“谁!竟敢泼本公子!”
一个脾气火爆的公子当即跳了起来,没看清动手的人就想发火斥责。
“你们这群……”
斥责到一半,对上长兄冷冷的视线,立刻憋了回去。
这眼神,和上次父亲生气时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起来。
扶苏挑眉:
“你还挺威风的,昨日装病逃课时,就是这么命令侍从去替你请假的吧?”
公子:QAQ
“大兄,我再也不敢了!”
这位公子打理好自己后垂头丧气地走出寝殿,往外一看,好家伙,空地上站了一群人。显然都是被训斥过的,个个蔫头耷脑。
住在这里的公子并不止这么点,还有十岁以下的小萝卜头,在另一个学殿里学习。
但他们的课业很轻松,此时已经到了课间休息的点。于是一群小崽子扒在窗户上探头探脑,幸灾乐祸地围观哥哥们被教训。
逃课的公子们:……
完蛋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以后他们还怎么在弟弟们跟前维持兄长形象?
公子们正想以袖掩面自欺欺人,忽然听到一阵嘲笑声。
“哈哈哈!这也太傻了!”
公子们:……
是哪个小崽子如此大胆,竟然还敢笑出声来?
公子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死亡凝视,对上了一个嚣张的五岁胖娃娃。
果然是这小子!弟弟里就数他最嚣张!
扶苏刚把最不听话的将闾从屋子里拎出来,正好听见这番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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