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很想知道。
哥哥和刘眠在隐瞒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方宸慎重缓慢地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叶既明的体检报告,略去各色理化指标,最下面的结论,只有四个大字。
‘A级向导’
检测时间,是地心大陆新1年。
“那年,‘叶既明’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大陆上。”刘眠说,“以前,它只是一个化名。是不能走出地下室的方昭,以远程助手的身份替方延年进行试验与数据处理的一个假身份。”
“...哥,十年都没有真正离开过地下室。”方宸慢慢地握住叶既明的手,“因为他要照顾我。”
此刻,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们是同卵双胞胎。
方昭先自然分娩而出,而方宸却因为母亲宫缩无力,多在她的体内待了十个小时。
不知是否因为在母体内待得过久的时间原因,方宸体内的电子云格外浓郁,狂暴、无法自控。相应地,母体的营养和能量仿佛也被这个小孩子吸收殆尽。
慕清秋只来得及抱了抱两个孩子,甚至,只能撑着为方昭取了名字,便在疲累中死去。
方延年对慕清秋从来深情,一辈子除了科研便是一个她。他一直懊悔,没能成功阻止长官将她怀孕的妻子送到核辐射室内进行作业,现在她死了,方延年几乎将所有的懊恼与悲愤都发泄到自己与小儿子身上。
他准备好了殉情的器械,打算带上小儿子一起死,可大儿子却扑在小儿子的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两个刚出生的孩子依偎在母亲身边,他们的面容是那么相像,灯光暖黄,翩跹如流,像是生命的颜色。方延年看着看着,泪潸然而下。
他们是妻子生命的延续。
孩子,不能死。
方延年才拾起生的勇气,却发现小儿子周身萦绕着浓郁的电火花。婴儿连哭都颤抖,被巨大的能量折磨得奄奄一息。
在这之前,人类从未有携带原子核与电子的先例,方延年很害怕,他们会被长官囚禁起来、甚至被解剖实验。
趁着还没有人察觉异样,方延年抱起两个儿子就跑,直疯跑到他居住的老旧地下室,将刚出生的婴儿藏在里面。
谁料,方昭已经被录入户籍了,长官还在询问第二个孩子的情况,方延年只得撒谎那孩子被闷死了,尸身,已经火化了。
他以大儿子身体不好为由,没有将那孩子送到西境科研机构的统一育儿所去,而是自己喂养。
说是喂养,其实方延年并不擅长照料孩子。喂奶差点插进鼻孔里,尿布换得满地都是。方昭慢慢长大一些,无奈从父亲手里接过了喂养弟弟的责任。
幼小的方昭一直知道,他的弟弟不是正常人。
有时,父亲会带自己出门,却把弟弟留在阴暗的地下室。
那孩子一直被锁着,手脚带着铐,皮都卷了好几层。
方昭心疼弟弟,好心想帮他松一松,却被那孩子的电火花灼伤,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看见小孩子坐在他身边抹眼泪,边抹边抽噎,双手死死地拽着他的手,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喊‘哥哥’。
方昭自己也是个小孩子,眼睛一热,便抱着他哭成了一团。
他们从白天哭到黑夜,哭到失声,直到父亲来了,看两个白团子哭成了花猫,又想笑又心酸。
他这辈子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给两个孩子洗澡。
方昭在浴缸里跟弟弟玩作一团,忽然,他抱着小鸭子,仰头问方延年,弟弟叫什么名字。
方延年心头一酸,说,弟弟没有名字。
见小儿子又要哭,方昭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小鸭子送了过去。小儿子立刻不哭了,泪珠还挂在脸上,眼睛却是弯着的,又懵懂地喊了一声‘哥哥’。
方延年摸摸懂事的方昭,温声说,要不给哥哥给弟弟起一个名字。
方昭想了想,立刻指着地下室那方窄窄的换气孔。
方延年哭笑不得,想着果然是小孩子,看见什么说什么。可没想到,年幼的方昭奶声奶气地,说了一个字。
‘天’。
方昭说,希望有一天,弟弟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完整的天空,而不是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月亮。
方延年被震了震。
过了很久,他才拉起兄弟二人的小手,认真地说。
那就叫方宸。
这是方宸记忆里,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笑。
后来,父亲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甚至见面的次数要按年来计算。
“方老师不是讨厌你。”刘眠安静地接了话,“最开始,他只是睹物思人,害怕看见你这张几乎跟师母一模一样的脸;再后来,他是因为利欲熏了心。”
由于核试验体越来越多,向导哨兵已经成为了研究热门。方延年本是默默无闻的底层科研人员,却因为在这方面颇有见地,被西境军总指挥提拔,一夕翻身。
方延年最初的研究,也只是为了替方宸续命;可后来,荣耀加身,权力在手,他便忘了科研的初衷。为了研究进展,他甚至抛弃了伦理和善恶观,变得极为激进。
方宸点点头:“但我当时不知道,过得很痛苦。那几年,我的生活里,只有哥。”
方昭作为优秀的高级向导,他本不必一直被锁在这间窄窄的实验室里,每日与一个怪物时时相对。
可方昭没有一日放弃过方宸。
他给方宸喂饭、教他认字;他会在起风的雷雨天默默地锁住因为电子云狂暴而失去理智的方宸,会在风雨过后的夜哄他安睡,帮他摘下镣铐,替他在伤口上涂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不抱怨、总是温柔。
方宸是方昭养大的。
他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质,几乎都来源于他的哥哥。
“在我心里,他就是那朵在窗台上的那朵花。”
方宸想。
那是,暴风雨来临时,唯一不会被吹倒的存在。
“有时候我会想,就这样跟哥住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有一天,哥忽然离开了。其实也没有很久。五个小时?六个小时?记不得了。可对我而言,就像是半辈子一样漫长。那天,我药物注射过量了。我想,如果哥也不要我了,我就死了吧。”
方宸声音带了丝颤,刘眠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
“...后来,哥回来了。我抱住他,不知道啰啰嗦嗦地说了什么混账话,然后晕倒在他面前。等我醒来,哥已经帮我准备好了上路的背包。”方宸眼神转向角落里那跟着他越狱的军绿色背包,视线带着怀念,却变得更悲伤,“...他说,总指挥亲自挑选了一支向导小队,要进行秘密训练,去东陆执行任务,打击敌军。他已经通过了选拔,获得了名额,并且,成为了这个小队的副队长。”
“嗯,原十三队。”刘眠说。
方宸眼睫微微垂了下去,将叶既明的手握得更紧。
“我记得,他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身份牌拿了出来,挂在了我的胸前,又递给我一柄银色的匕首。他说,我的世界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他说,从今天起,我就是方昭,用他的名字,过我自己的人生;他说,只要走出这道门,就可以看见一片蔚蓝的天;他说,他遇见了很好的人,那个人会替他照顾我。只要拿着这柄匕首,那个人就会来接我。”
如今,哥哥生死一线;匕首也只剩刀鞘。
温凉,又一次以近乎献祭的方式带走了这柄匕首。
方宸心头猛然一痛,骤然弯下腰,拼了命地压抑着颤抖,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刘眠轻轻地安抚他的背。
“方宸,温凉还活着。”
“...活着,但被折磨得跟死没什么区别不是么?”
方宸垂着头,身体不停地颤。
明明他们已经断了精神链接,可他却像是能体会到温凉身上被加诸的痛苦一般。
“温凉的能力,远比你想得要强。他自爆核心保住了我们,又借着虚弱期,把自己送进了总塔,他的目的是接近关山,示弱以消除他的戒心,借机找出那一百三十五个地下工厂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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