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钱心窝一疼,不带脑子地脱口而出。
“好,做得好极了。”
自家队伍里的孩子,把天捅破了,也得夸做得好。
方宸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疲惫地趴在桌上,可忽得想起什么似的,他猛地坐直,身体前倾,抱着摄像头,紧张地说道。
“帽子...丢了。”
任钱理解了半天,终于明白,方宸挂心的,是临行前自己塞给他的五十三号军帽。
臭小子,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际在乎死了。
任钱拍着胸脯打包票。
“放心,五十三号帽子多得是。”
方宸这次终于彻底把脸埋在臂弯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任钱站了起来,抓着摄像头,使劲儿往里面瞅,最后,在地上发现了两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子。
“你这一口倒的酒量,还敢喝这么多?”
任钱着急地问他:“温凉呢?他怎么不拦着你喝酒?还有,你都伤了,他都不管你吗?”
方宸没抬头,手却默默地攥成了拳,手腕处的青筋十分明显。
任钱误解了方宸的痛苦,于是脸色更加难看。
“好,我知道了。”
方宸没有回应,似乎酒意上头,有些困了。
任钱的声音也放得轻缓了不少。
“老李这两天在努力研究合成蛋白质条的新配方,等有机会,给你尝尝。这次,绝对不会再伤到舌头了。”
“……”
“听说今年五十三号收了一个你这么优秀的哨兵,咱们辖区都跟着高兴。等你回来,大伙儿都想见见你。到时候,你态度好点,别吓到大家伙儿,知不知道?”
“……”
“方宸?”
“……”
见方宸睡了,任钱才轻轻地关了摄像头,切断了通讯。
几乎立刻,他奔出总控室,吵醒了窝在瞭望台值班室睡觉的李尧善。
“指挥官,你又激动了?梦见五十三号取代一号白塔了?”
任钱满脸杀气地拍了门。
“我要去一趟伍元区,我们现在就走。”
李尧善觉得指挥官绝对又是心血来潮了。
他挠挠头,想要拦一下。
“指挥官,你听我说,咱...”
“方宸被欺负了。”任钱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没有背景的兵,进了工会那种势利的地方,会被怎么排挤。五十三号,也跟散兵没什么区别了。”
一句话,李尧善和善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什么?!被欺负了?!”
说完,上了年纪的老士官健步如飞地跑到仓库里,叮叮当当地搜刮了一大袋子东西。
再次出现时,在他身后,十来个爷爷辈儿的哨兵已经整齐地排了一列,步履整齐,神态庄重。
“报告指挥官,五十三号战略部全体集合,听从指挥官派遣!”
从来没有出队需求的战略部小队,第一次全体集合。明明人已暮年,可眼睛却亮得一如当年。
任钱:“……”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去打群架,只是去写抗议信的?
而且,就这样的体格,打架也打不赢吧。
李尧善像是读懂了指挥官的无言之意,有些尴尬地垂了头:“也是,这么多人,租车的钱,咱都没有...算了,指挥官,您一个人去要照顾好自己,早些回来。”
任钱立刻心软了。
不就是租一辆大车吗,他少吃两顿饭也就省下来了。
“战略部全体成员!”
老爷子们表情一凛,脚跟并齐:“是!”
任钱笑着说:“目标伍元区,工会对外办事处,出发!”
第八十二章 名字
方宸是被叮叮当当的砸墙声音吵醒的。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头,却忽得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略显呆怔地盯着焕然一新的地下室小房间。
两张崭新的单人床分列两侧,中间摆了一张漂亮的黑漆床头柜,上面用塑料融出了两只动物:一只叼肉的狐狸和一只翻肚皮打盹的白猫。甚至,还颇有童趣地给塑料动物涂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看得方宸嘴角一阵一阵地抽动。
他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掀了被子起身进了卫生间,正好看见围着围裙蹲着擦地的李尧善。
老李士官抬头,看着方宸,满脸惊喜和慈爱,鼻头又通红通红的:“小方啊,你醒啦?”
方宸愣了愣,倒退了半步,不太自然地偏过头,淡淡地应了一声:“您怎么来了?”
李尧善用手使劲儿蹭了蹭围裙,起身时差点跌倒,方宸立刻伸手扶稳老爷子,把他带出了满地泡泡的卫生间。
李尧善坐稳以后,用枯老的双手上下摸着方宸,一边摸一边掉眼泪,不时用小手绢擤鼻涕,哭得好不伤心。
方宸:“……”
他是快死了么?为什么老士官哭得要背过气似的。
他多次想要开口,都被李尧善带着哭腔的一串呜咽怼了回去,只好不远不近地坐在他身边,默默地递上纸巾。
等到任钱进来的时候,李尧善的鼻子已经红得跟碳火似的了。
而方宸坐在他旁边,时不时按着太阳穴,一副手足无措又强撑着淡定的样子。
方宸在看见任钱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紧绷的肩背微微一松,显然以为是找到了救星,能够救他脱离这尴尬的亲密关系。
“指挥官,你来了。”
可没想到,听到这话,任钱重重扔下手里的医药包,大步冲着方宸径直走了过去,俯身一把将他按进怀里,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
一贯话多又唠叨的人,反常地沉默,像个心疼孩子的老大哥,只叹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方宸额头蹭着任钱身上穿着的军装,布料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磨得皮肤疼。
被拥抱勒得太紧,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任钱‘啪啪’拍打后背的声音,欲盖弥彰得过了头。
方宸脸上藏着的无措终于散去,甚至没忍住笑了一声。
“指挥官,我要被拍散架了。你修得好吗?”
“我有什么是修不好的?臭小子。”
任钱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儿了。
他今早看到方宸一个人孤零零地斜靠在躺椅上蜷着睡,满屋子的酒气,身体滚烫,手上脸上都是伤。
当时,眼窝子浅的任指挥官差点当场掉眼泪。
念及此,任钱又开始唠唠叨叨:“我让你来赚贡献额,不是让你来自杀,怎么能把自己伤成这样?真不让人省心,亏我还在五十三号里面各种夸你...”
念叨了好久,方宸的声音幽幽地传了上来。
“指挥官,要憋死了。”
任钱才如梦初醒,捏着他的肩,把他拉远,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眉头拧得特别纠结:“还是有点烧,你能不能别乱折腾,好好养病,一次性养好了再说别的?”
方宸被拎到了枕头上,被子准确地盖过肩。
“其实,我没什么事...”
任钱和李尧善一左一右把那个想要起床的人按了回去。
“老李。”
任钱一个眼神,李尧善立刻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根改良的蛋白质条,硬生生塞进了方宸的嘴里。
方宸叼着味道难以形容的蛋白质条,而面前李老士官的脸越来越近。
李尧善:“小方啊,好不好吃啊?”
方宸:“……”
软是软了不少,但这味道...比香菜还要更有挑战性的刺激,堪称味蕾受虐记。
可面对李尧善殷殷的目光,方宸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还行。”
李尧善松了口气,朝着任钱激动地说道:“指挥官,小方他爱吃!我带了三大包,全都留给他!”
任钱松口气似的拍了拍方宸的肩:“太好了。”
某指挥官笑得和蔼可亲,但方宸就是从里面看出了点庆幸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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