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一样,天水台你依旧可以随便逛,反正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我不担心。”裴辞冰翻起领子,“不过,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试着离开天水台,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
宋怀顾余怒未消地看着他:“怎么,裴宗主打算杀了我?”
“有什么不行呢。”裴辞冰只是稍稍停了一下,“死人多听话,你说呢。”
宋怀顾冷笑道:“是吗?那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
“咣——”留给他的是响彻云霄的拍门声。
*
宋怀顾没有出去逛,他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日三餐都是被人送到门口来,草草动几筷子便罢了。裴辞冰也总是神出鬼没,有时他睡到半夜,温暖的被褥嵌入一丝凉风,就是那人风尘仆仆地漏夜归来,不由分说地躺在他身边。
霸道又无理。
他总是被吻醒,迷迷糊糊有人追着他的唇咬,未苏醒之际还是一派脉脉温情,可一旦裴辞冰发现他清醒了,那吻登时便会变得极其凶恶起来,他的上下唇以及唇角总有破损,裴辞冰就像是争夺领地的狼,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留下的伤痕,然后扬长而去。
两个人的距离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维持着,裴辞冰没有再更进一步做什么过分的形容,却也没有一日放过宋怀顾。
是日小暑,天气燥热。
裴辞冰接到了什么消息似的,匆匆忙忙出了门,宋怀顾这一日也终于推开了那扇大门,阳光轻柔地拂过他僵直的唇角,夏风拂过一片燥意,送他迈出了院门。
他要去找林故渊。
白日里的林故渊没有半夜那么难找,甚至于过于显眼,偌大的天水台平台之上,那抹瘦弱的身影遥遥跪着,单薄的衣裳露出他凸出的蝴蝶骨,看上去让人心疼又难过。
宋怀顾眼眸暗了暗,拔步走上前。
汗水从林故渊额角流下,一路划过他因为消瘦而更加明显的颧骨,来到他苍白的唇角与下巴,滴到地上,凝成小小的水洼。
宋怀顾站在他身后,影子替他遮掉了一小片阳光。
林故渊的声音很虚弱,但还是笑着的:“宋公子,你来了。”
“这话你三年前就说过,”宋怀顾静静地垂着眸瞧他,“可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那你是后悔了?”林故渊勾了勾唇角,“后悔没三年前带走幽兰,如果带走了,裴辞冰死在三年前,他就永远是那个飞扬明艳的裴少宗主,远远变不成现在这般阴鸷又刚愎自用的裴宗主。”
“这些事情难道只是因为我没有带走幽兰吗?”
“当然不是。”林故渊努力地抬起头,“你也很生气很失望吧,百闻不如一见,终于见到了这样的裴辞冰,所以自己先百思不得其解了好久,才肯来找我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如果你不是个话这么多、说这么绕的人,或许这件事情就会有第三个结果。”宋怀顾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这不是你求人的态度,宋怀顾。”林故渊抬眼看了下那废墟之上重建起来的天水高台,“你想知道的事情只有我知道,裴辞冰不会告诉你,你惹恼了我,对你可没好处。”
“我好好问你你就会说了么?”
“说不定啊。”林故渊耸了耸肩,“或许我一开心,就把当年你走之后,我哥是如何祭拜你,又是如何因为伤心醉酒而误入禁地,通过发现幽兰,而误打误撞破解了某个人长达十余年的阴谋,从而天水台内部打了一场生死决战……的事,全都告诉你呢?”
宋怀顾表情一凛:“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林故渊忽然开始笑起来,那笑容中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又因为太过张扬而呛了几口热风,瞬间喘成一团又咳成一团,他缓了好久,脊背才慢慢地支起来,“很惊讶吗?宋怀顾。”
“你真的以为三年前我说让他死在你的爱情里是在吓唬你吗?”他咳得眼睛泛红,瞧着有一丝凶狠,“那你真的是在救他,因为他会以为他有一个爱他的义父、爱他的道侣、爱他的所有人,可现在,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义父、爱人……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背叛和算计是真的。”
“你,和姜昭越,你们都是凶手。”林故渊冷笑道,“接二连三的背叛,你是导火索,姜昭越,是那个最后的推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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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瓦上霜(一)
◎论裴辞冰如何发现宋怀顾死遁真相◎
三年前。
新修葺好的天水台焕然一新, 姜昭越被这么一折腾,本来没怎么好利索的咳疾愈发严重了起来,甚至到了起不来身的地步,裴辞冰和林故渊轮流守着, 但又要顾及林故渊的身体状态和堆积如山的门令, 一时间, 裴辞冰两边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日,裴辞冰熬了个通宵,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前去给姜昭越侍疾,却撞上了本应该在屋里休息的林故渊。
他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刚哭过。
裴辞冰暗中敲了敲他的肩膀:“收一收,像什么样子。”
“是辞冰吗?”姜昭越略显虚弱的声线在床榻深处响起来。
裴辞冰整理好表情, 一撩衣袍坐过去,就被姜昭越攥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带着些年迈之人的苍老和干涸, 明明修士都会有比寻常人更加长久的寿命, 他也不过四十多岁, 却因为身体羸弱、灵核破碎而显得更加憔悴。
灵核破碎。裴辞冰皱了皱眉,他想起之前天水台医师还有郁几言的欲言又止,那是姜昭越不让告诉他们的事实。原来早在几年前,姜昭越便已经失去了成为一名修士的资格,强悍的灵力让他日渐枯萎的灵核越来越不堪重负, 只能越治越病。
他在努力说话,但气息微弱, 裴辞冰只能附耳过去听。
“找到……找到怀顾的尸骨了吗?”
裴辞冰眼睫一抖:“……没有。”
一滴浑浊的泪珠自姜昭越眼角滑落, 他叹息道:“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孩子啊……年纪轻轻, 怎么就……万妖城那边可说了些什么?”
裴辞冰垂着眼睛看不清情绪:“……薄野城主派人来过了, 说是意外,让双方都节哀,他们万妖城不会因此而怪罪天水台,让我别吃心。以及……”
他想起薄野临那双红肿的眼,还有满身的香火纸钱味道,万妖城应该也给宋怀顾设了灵堂,薄野临已有好久未得安眠。
他当时跟裴辞冰说:“辞冰,其实我知道,这纸婚约本就是勉强,但多少还是有一阵道侣缘分,你若是愿意,就把怀顾的名字写进天水台的族谱,若是不愿意,万妖城也会给他留位置。”
当时他怎么回的来着?
哦,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移了话题:“薄野城主远道而来,家父却一直抱病,无法起身,为表歉意,还是请您用完午饭再走吧。”
那个时候的裴辞冰,收了一身的戾气与张扬,失去道侣的事情像一件薄纱,披在昔日光芒四射的裴少宗主身上,让所有的尖刺都被稳妥地收回了他的内心,看上去人畜无害,比林故渊还要更加低眉顺眼、进退有度、礼貌有加。
可没人知道他内心里氤氲着一团火焰。
他不做声,是因为他从不相信宋怀顾已经死了,他那么有本事,跟只狐狸似的,遇事总有狡兔三窟的能耐,他们打交道这么久,他就没见过哪件事能够脱离宋怀顾的掌心。
怎么会死呢?
他不相信。
一如他现在对姜昭越道:“义父,我想再找找宋怀顾,或许他只是被唐梨带走,去哪里养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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