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书一下子掉在地上,温墨几乎是惊恐地站了起来,整个背贴在了墙上。
霍曜摇摇晃晃踢踏着小短腿朝他走了过去。
不要过来,温墨发着气音,紧紧贴着墙,几乎在可怜地求。
但霍曜只摇摆着胖乎乎的身体朝他走了过去,他兴奋极了,挥舞着胖手,“墨墨……”
他停在了他面前,咧开了嘴,眼角弯弯的,奶声奶气地,“墨墨……”
他满足地抱住了温墨的腿,抬头依恋地看着他,“墨墨……”
*
霍衍迈出长腿下了车,照例先去从院看霍曜,还没进大门,便看见乱成一锅粥的场景,霍衍拧紧了眉头,冷声问:“怎么回事?”
一个佣人哭丧着脸上来,“先生,小……小少爷不见了。”
霍衍脸色铁青,喝道:“还不快找!”
他迅速脱去外套,一把扯掉领带,匆匆地穿梭在各个房间,从院已是人仰马翻,一片混乱,很快,调取监控的管家捧着个平板跑到他面前。“霍先生,这是几个楼道的监控。”
霍衍冷静而迅速地略看,力图用最短的时间寻找目标,他终于看见了小家伙的身影,又顺着行迹拉了几帧,心下咯噔一声,立刻放下平板朝着主院跑去。
他三两步便跨上了楼,先去了主卧,没有人,又一一搜罗了几间,依旧不见人影,最后,他停在了书房门前,不知为何,霍衍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让他心跳得很快,他深吸了几口气,轻轻地打开了门。
夕阳的余晖中,书房里的一切蒙上了一层光晕,温墨眉目温柔,他盘着腿,怀里坐着他们的孩子,二人一起翻看着那本画册,霍衍第一次看见霍曜这只皮猴子这么安静,他乖乖地坐在温墨怀里,很认真地听着他的墨墨娓娓道来。
霍衍的心一下子变得极其宁静。
他悄无声息退后一步,轻轻地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鲁伯特之泪现象摘自百度。
第56章 进程
那是一个黄昏, 多年后的霍衍仍还记得。
晚霞中,他的一生挚爱拢着一层薄薄的柔光赤着脚牵着一个孩子步下了楼梯,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袖亚麻长裤, 低垂着眸子, 温声细语同那个孩子说着些什么,他在笑, 唇角含着春意般的柔。
霍衍不由得被这样的画面吸引,一股安宁的潮再次涌上了心际, 这让他的心底如一汪沉静的湖泊, 所有的喧嚣都已渐去,只留下波光粼粼的风的形状。
下楼梯对于亟满周岁的霍曜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极力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胖乎乎的身板,终究是啪的一下跪在了踏板上, 温墨笑了笑,俯身将他捞了起来, 抱在怀中,向霍衍走了去。
霍衍瞳仁一动, 居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只端起杯子, 喝了一口茶水。
宋妈已经将晚餐端出来了,她显然很吃惊,一边摆着餐盘,目光却仍忍不住往他们身上瞧。
温墨将霍曜放在了腿上,望向霍衍, 他的眉梢仍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是哪里来的宝宝?”
霍衍端杯的动作僵住了, 他对上了温墨的眼睛。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温墨轻轻抚着霍曜脑袋上柔软的毛发,轻声笑道,“他怎么知道我叫墨墨。”
温墨面上浮着一点淡淡的光芒,似有些羞赧一般,“好久都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嗙当一声,金质的餐叉掉在了地上,宋妈手足无措一般,双手不安地蹭着围裙,“对不起,先生。”
她立刻拾起了餐叉,强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立刻换一支来。”
还未得到允准,宋妈落荒而逃一般往厨房去了。
温墨疑惑地看了宋妈一眼,但他很快又被手舞足蹈的霍曜吸引了去,低头嗅闻着他身上的奶味,像是闻不够似得,又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霍曜咔咔咔地笑,口水欲滴不滴,拿着藕段似得的小胖手抓着温墨的衣服,“墨墨!墨墨!”
温墨眼里浸满了星光。
宋妈没有再回来,是另一个佣人将新的餐叉送上来了,她又推来了一张婴儿座椅,温墨将霍曜放了进去,拉近了椅子,与自己贴得很近。
温墨吻了吻霍曜的脸颊,极喜欢似得。
霍衍眼中深沉,他看了温墨许久,最终他只是揽过他的肩膀,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温墨,这个孩子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
“真的?”
“嗯。”
温墨笑了,很开心。
*
宋妈是个平民beta,她出生于叛乱战争之初,在战火中艰辛地长大,快三十岁那年她跟同样一穷二白的beta丈夫结了婚,婚后二人生了两个孩子,日子一直都过得拮据,好在人的际遇总是说不准,在一次极其幸运的因缘中,她得到了去霍氏当佣人的机会,人道宰相府的丫鬟八品的官,更何况霍氏。因此,她勤快的丈夫也靠着她在霍氏里的一点荫护,负责起了霍氏老宅的物资配送。
靠着夫妻俩对生活兢兢业业的经营,他们终于改变了生活,如今他们在中心城已稳稳地站稳了脚跟,大儿子在一家不错的企业当个小主管,小女儿更是通过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的联邦医疗学会考核,拿到了注册心理医师资质,开起了一家心理诊所。
如今,宋妈已经快六十岁了,本来两个孩子是准备接她回去安享晚年,但宋妈从来不是个会闲得下来的人,她拒绝了两个孩子的盛情,继续兢兢业业留在了霍氏。这天,她难得请了半天的假去了一趟女儿的诊所。
“最好得让你朋友的孩子亲自过来一趟,不过按你描述的,”女儿沉吟片刻,给出了判断,“应该是一种应激性障碍症。”
宋妈听不懂,女儿笑了笑,很体谅母亲,她放软了声音,“妈,这么跟你解释吧,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遇到强烈的难以接受的刺激,那会怎么做呢?要么破坏刺激源头,要么就是——”
她靠在了椅背上,叹了口气,“破坏自己,简单来说就是解构、重新调整,直至合理化一切,达到新的平衡。”
“或者干脆可以说,他做不到杀死别人,那便只能杀死自己。”
话刚出口,女儿又觉得这样的解释在逻辑上难免有些不太对,正要继续补充几句,见宋妈已经开始发愣,目光直直的,女儿皱了皱眉,“妈,怎么了?”
宋妈的泪一下子下来了,唬女儿连忙推开椅子走过去。
“没关系的妈,别着急,你可以让你朋友带孩子过来面诊的,我给他安插最近的时间好不好?”女儿软声安慰着她,“再说,指不定那孩子自己会调整好。”
“不会了,”宋妈难过极了,浊泪不断滚落,“他只会为难自己罢了。”
宋妈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一个Omega三番两次恸哭。
可是她除了为他流泪,依旧没有半点办法。
*
但温墨并没有不正常,他依然如往日那般正常地在孤儿院与霍氏老宅间往返,思绪敏捷、游刃有余地处置一切的事务。
只是,他好像真的忘记了生过一个孩子一般。
其实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得出他跟霍曜的关系,毕竟霍曜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活脱脱就是他的翻版,但唯独温墨自己一人看不出来。
他陪他玩玩具,给他念绘本,亲自给他洗澡,他亲昵地亲吻他肉乎乎白嫩嫩的脚掌,将脸蛋埋进他柔软稚嫩的肚腹逗他——这些分明都是一个母亲会有的举动,但温墨不自知一般,他只是很疼爱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当霍曜奶声奶气地喊他墨墨的时候,温墨眼里更是揉碎了星星一般亮晶晶的欢喜。
——他已经从精神上彻底剥离了自己与他的关系,而后坦然地面对这个孩子。
霍衍不是没有怀疑过的,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已经在准备窥探他的心声,但是临到头,他再一次放弃了,这项上帝附加在他身上的技能,对他来说,已经彻底令他狂躁、憎恶,恨不能毁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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