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迟一看,又移动了一下,方便把那里看得更清楚,这个动作,碰出了一点铁链的声音。
李小菲:“他们好像……被连起来了。”
锁链的一头套着女子的手腕,一头套着男子的手腕,未防把女尸也砸到,挨近女尸的地方,蔚迟就没有砸得很仔细,留下了男尸的手。
李小菲转头去看青小姐:“青小姐……你是被锁起来了吗?”
她只能大概弄明白青小姐的话,太复杂的意思也不能解释。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这不都砸烂了吗?”蔚迟把男人套在铁索里的手踢开,铁链的一头便空了,他问青小姐,“这样可以吗?”
青小姐又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哭。
李小菲翻译:“不,她走不了。“
“若是没猜错……”方青谛道,“这铁锁锁住的是两个人的灵魂。”
李小菲:“灵魂?”
蔚迟听出了方青谛话中的棘手:“那灵魂上的锁,要怎么解开呢?”
方青谛摇摇头:“老夫道行不够,没有办法。”
青小姐又哭了:“啊啊——”
李小菲:“她说,她只遇到了我们,她等不下去了。”
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方青谛慢慢抬起头,看向她,道:“青小姐啊……老夫有一种火,可让人……魂飞魄散。”
青小姐身体一激灵,看着老道士,不动了。
李小菲:“她说她愿意。”
方青谛还很犹豫:“若真是如此,你便入不得轮回了……你可想好?”
青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两声短促的低吟。
“想好了。”李小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她想要自由。”
“哎。”方青谛叹了口气,道,“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他拿出一大把符咒,念了一长串咒语,蔚迟觉得他看起来一瞬间老了十岁,彻底干枯了似的。
片刻后,棺材里燃起了一种白色的火焰,将棺材里的尸骨吞噬了。
“啊——”
青小姐若有所感,转过身,朝着溪流走了两步,面向东方。
在太阳即将升起来的时候,她慢慢地消散了。
第164章 村庄13
短暂的缘分, 也许是女子相吸,也许是人鬼相吸,李小菲已与这位青小姐建立起了超过蔚迟想象的友情, 在青小姐消散时,李小菲发出了一声很夸张的哭号,跌跌撞撞跑过去, 没能抓住青小姐消散时最后一点尾迹。
她就坐在青小姐消失的地方,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青谛走过去开导她, 一老一少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地平线上化为了两道剪影。
蔚迟心里空落落的, 又干了一晚上苦力, 坐在槐树的树根上emo,小纸人爬出来擦他的脸, 他知道自己很脏, 但他一点也不想动。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裙脚袖脚都紧紧扎起来的不伦不类的喜服, 短暂地放空了一会儿。
忽然,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整个人从头皮到脚趾都麻了。
“小迟, 干什么呢?要送小纪了。”
然后, 他感觉到一只铁一样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他缓缓回过头, 看到三表舅一张如丧考妣的哭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瞬间, 蔚迟的脑海里划过许多念头,走马灯一般的回忆飞速闪回……从昨天的“婚礼”开始, 他似乎没有做出什么违背民俗的事, 只是偷偷去找过姥姥……不对, 姥姥最后发了狂, 叫了在院子里喝酒的大舅,当时三表舅似乎也在。
他们看到他了吗?
一直在找他吗?
可三表舅怎么可能走到这么深的荒山里来?
现在怎么办?
跑吗?
可肩膀被抓住了……
这些人的战斗力,比得过市二院的护士吗?
手边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你们干的?”
三表舅问道。
他指着一片狼藉、还带着余热的棺材。
蔚迟的精神高度警备,全身的所有神经都活跃起来,这使得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承几何倍数飙升,在那一刹那,三表舅脸上的表情像慢放的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展现在他眼中。
他看着男人的一张哭脸对着那棺材,麻木、疲惫的眼中划过一抹亮光。他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如何沉重、悲痛、仇恨、暴怒又夹杂着一丝快意。
一直以来,这个世界中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千篇一律,如同粗制滥造的3D人物模型一样虚假,笑也未至眼底,哭也没上眉梢,都像傀儡的假面。
真要说的话,三表舅此时的表情也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睛闪了闪、法令纹颤了颤而已。
可这一瞬间,蔚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强烈的情绪,痛苦又快乐,暴怒又平静,有什么野兽一样的力量险些就要冲破那张假面,扑出来——
会被撕碎吗?蔚迟想。
方青谛和李小菲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蔚迟的余光瞄到李小菲吓得坐在了地上,方青谛则把手伸进了随身背着的布兜……
“走吧。”下一刻,三表舅又回到了那张虚幻的“假面”下,放开了他的肩膀,还拍了拍,除了表情不对,其他地方仿佛没有任何问题,跟现实世界的行为模式没有什么区别,“快赶不上时间了。”
蔚迟狂跳的心脏猛然落回实处,仍留有余悸。
他不愿冒险,便站起身,跟着周峰走了。同时回头看了方青谛和李小菲一眼,其实这时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之前让他们两人与他分开行动,一是需要他们去调查青衣女人的线索,二是也不知道家里那边是什么情况,而如今青小姐已经“魂飞魄散”了,出“门”的线索大概率还是集中在家里,而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的规律他也基本摸清了,三人也许可以一起行动,但他又有点怕出现“喝胎盘汤”那样无论如何跳不过去的情况……
周峰似乎对那两人完全不在意,像没有看见似的,蔚迟便决定不出声,让他们两人自己选择。
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还是跟上来了。
周峰依然没有反应,在前面开路。
蔚迟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再次思考起来。
周峰穿着一身普通而无聊的黑色夹克,衣角和袖口都粘着白色的污垢,浑身的打扮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老头风,满身烟酒味,面孔也油腻黝黑,已经是个被生活磋磨得习惯点头哈腰的中年男性了。
他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在一片“笑脸”当中,只有他会是一张悲痛欲绝的“哭脸”?
“表舅。”走了一会儿,蔚迟斟酌着问道,“你出去闯了那么多年,都到过哪里啊?”
周峰沉默了很久,久到蔚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哪里都去过。”
蔚迟心中一动,追问道:“噢,还是觉得回家好吧?我也是出去读了大学,还是觉得家里好。”
周峰这一回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摇头:“是没有办法了。”
蔚迟装作不经意地笑了一下:“怎么?家里不好么?”
这次周峰没回答,但蔚迟可以看到他绷紧的下颚和额角蹦起的青筋。
“三表舅……”又走了一阵,蔚迟另起了一个话头,“你昨天跟我说的猪妖,是什么东西?”
三表舅看了他一眼,问:“你见到它了?”
蔚迟避而不答,继续追问:“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时候你肯定听过,你忘了。”三表舅接着说了一个当地的民间传说。
他说着说着,蔚迟便渐渐想起这个以前听过的故事了:投错猪胎的猪妖得不到掌管鹊桥的嫦娥仙子,由爱生恨,堕落为魔,游荡在人间,将每一对错误的姻缘都用铁链锁住,这对错了的人便会结下永生永世的孽缘,就算轮回也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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