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沙.莫瑟尔稳坐轮椅之上,双手置于毛毯之下交握着,明明刚满五十的年纪,面容已经苍老如枯树皮,布满沟壑纵横的褶皱,但肤色却白皙得不像话。
顾遇不说话,苍灰色的眼瞳微微一动,其实心底有些惊讶温沙.莫瑟尔本虫老得如此快,和之前他在雄父书房照片上见到的,几乎判若两虫。
见他不说话,温沙.莫瑟尔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顾中将,怎么?我回自己老家办一趟五十岁的生日宴,也犯了帝国哪条法律法规不成?”
顾遇目光移向阶梯前台上摆的花瓶,里面装了大朵大朵盛放的白玫瑰,他淡淡一笑:“生日宴摆白玫瑰,怕是不吉利吧?”
温沙.莫瑟尔身在二楼,却也知道顾遇在哪看到的玫瑰花。
他微微一笑:“我喜欢白玫瑰而已。帝国军部难道还要管我宴会上摆什么花?”
“我当然管不了。”顾遇说,“不过,伙同雄虫国度勾结联邦,背叛帝国——算大罪了吧?”
此言一出,宾客们再度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温沙.莫瑟尔脸上丝毫未见慌张:“顾中将,随口编造罪名谁都会,我想你身为第五军团长,也应该不至于知法犯法吧?就算是展开调查,也得有国会亲自盖章认证的调查令才行。”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撞顾遇枪口上了。
顾遇唇角噙起笑意,从外套兜里摸出一张调查令,展现在众虫面前:“国会亲自盖章的调查令,够清晰了吧?——给我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最后陡然冷下来的一句,是对着在场所有军虫的。
伴随军虫们的动作,宾客们也慌张了起来。
顾遇悠哉地在花瓶前踱了几步,闲闲地说:“各位无需慌张,与莫瑟尔公司、雄虫国度和联邦没有任何勾结的,我们自然不会冤枉到你们头上。”
他定下脚步,幽幽看向二楼脸色已不太好的莫瑟尔,语带戏谑:“当然,问到你们,你们也只需要实话实说而已。不要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样。”
“顾遇!”温沙.莫瑟尔语调陡然加重,“这一定是伪造的调查令!伪造国会调查令,擅闯民宅,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顾遇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哦,什么罪?——我只知道就算是假的,只要搜到真货,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不就和你做慈善一个道理吗?”顾遇讽笑着看他,“就算是假慈善,救的虫多了,也就顺便是真慈善了。”
“……”温沙.莫瑟尔凝视着他,沉默无言。
须臾,有军虫匆匆把搜到的证据带到:“中将,书房里有密室!里面是纸质版的财务明细,里面无一例外都是借的慈善名目,但资金具体去向却不明!”
此言一出,外加顾遇刚才的话,在场宾客们都实打实骇然了一把。
“中将,还有一间密室!”又有军虫跑过来,“在底楼的一间卧室!里面关了一只活虫!他他他、他长得……”
军虫语无伦次。
顾遇以为是垠,但又不解这只军虫干嘛语无伦次成这模样,他自己转头看过去时,却见军虫们押着一只陌生虫走了出来。
是陌生虫,也不是陌生虫。
他从底楼走出时,所有军虫和宾客都吓呆了,表情活像见了鬼。
与他面对面站着,顾遇差点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顾遇始终淡定悠哉的表情露开裂缝,神色一片空白,和所有虫同出一辙的骇然。
那只军虫终于语无伦次完了,在静得针落可闻的大厅里说:“他、他长得和您……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也不算严格意义的一模一样。
五官有大概七八成相像,眼眸是与顾遇完全不同的浅紫色,但因为那一头白发,同样冷漠的气质,就算有七八成相像,也几乎算一模一样了。
那只雄虫眨了眨淡冷的眼瞳,仔细打量顾遇,似乎也有些好奇,眼前这只虫为什么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像,却又不像。
顾遇下颌线绷得很紧,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
“……顾、寻。”
他幼时,那只雄虫便因车祸意外去世,再也未曾出现在他此后的生活中。
再见时,却依旧和顾遇年纪一般的年轻,与死前的照片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顾遇一眼便能认出。
就好像他的年龄,永远停在了离开这个世界时一样。
是顾寻。
也不是顾寻。
顾遇比谁都清楚,那只雄虫已经死了,在那个雌父无声流了一夜泪水的葬礼上,他静静躺在棺中,谁也唤不醒。
他向来淡漠的双眸紧闭着,再也不肯看他们一眼。
就算活着,就算当年葬礼上的尸首是伪造的,他也不该这么年轻。
顾遇闭了闭眼,敛去眸中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举起枪口对准这只雄虫的额头,在所有虫骇然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问:
“你是谁?你是真虫——还是伪造的虫?”
那只雄虫眨了眨雪白的睫羽,顶着额上枪口,淡漠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顾……寻?”
他抓住了顾遇方才的话,忽然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有些迫切地重复了一遍:“顾寻!我是顾寻!不是真虫,不是伪造的虫!我是顾寻!”
“我就是顾寻!”
第111章 真相
那只雄虫抓着蓬乱的白发,近乎癫狂,眼珠瞪大,口中一遍遍重复着“我是顾寻”。
顾遇不耐地啧了一声,收回枪,眼神示意两旁军虫把他看好。
“啪啪啪——”
温沙.莫瑟尔坐在轮椅上莫名其妙鼓起了掌,眸光冰凉地俯视顾遇及众虫,唇畔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顾中将这一手伪造调查令,冲破联邦防线,带兵抄剿民宅的操作可真是做得精彩至极。只是,这唯一的疏漏嘛,竟是连自己亲生雄父都不打算认了吗?”
那只雄虫忽然望向莫瑟尔,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喊嚷着:“先生,先生!我是顾寻对吧?你说我是的,我一定是的,这个虫在骗我,一定在骗我!”
温沙.莫瑟尔俯视他的视线始终淡漠,如隔了层雾般看不真切,又像带着些许怜悯。
顾遇眉头紧皱,冷声质问:“你到底搞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温沙.莫瑟尔怜悯地看着那只年轻俊美的雄虫,又缓缓将目光移到一旁的顾遇身上——他和他如此相像,又如此不相像。
他勾起唇角,竟笑了起来,苍老枯朽的皮肤像裂开道缝隙一般:“你瞧瞧,你们瞧瞧!他多么像顾寻啊,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他张开双手,如振开双臂的鸟,面带微笑,陡然抬高的音调与诡异的面部表情把所有宾客都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顾寻最后死前与我说话时,表情便是那样的,冷漠,无情,哪怕死了也不肯说一句爱我。你们瞧瞧,他不说话时,是不是和顾寻一模一样?”
“可惜。”莫瑟尔笑够了,唇角了无趣味地抻平,“他一说话,就不像了。”
“不,不!”那只雄虫跪在地上抱着头,崩溃又含着祈求地看向莫瑟尔,“我是顾寻,我就是顾寻!”
莫瑟尔轻轻一笑:“你不配。”
“嘭”的一声,毫无预兆,莫瑟尔身后的秘书忽然掏出一把枪,子弹径直洞穿了那只雄虫的额头。那只与顾寻一模一样的仿生虫仍保持着瞪大眼珠时的神情,而后缓缓面朝地板,扑通倒了下去。
宾客们被枪声吓了一跳,骇然如鸟兽般向后散去。
顾遇看了一眼地板,没有鲜血流下,只有一滩淡蓝的液体缓缓淌出,越渗越多,离顾遇脚边还有半寸距离时才流尽。
楼上一声闷响,那名秘书被几只军虫给摁倒在地板上,挣扎中给自己来了一枪,流下的血竟也是淡蓝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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