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207)
见他一脸笃定,年轻姑娘也迟疑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许暮洲这一次心血来潮获得的收获远远大于他的预期,他将车停在路边,捏着手机,不断地打开通讯页面,又因为没有新消息而关闭了对话框。
他在下楼时就将女人的截图照片发回了市局,但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反馈回来的消息,张悦那边倒是说联系到了齐远,对方态度很好,也没有因为时间已晚推三阻四,只说会尽快赶到市局。
张悦那丫头办事牢靠,已经带着队友亲自去“接”了,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市局。
严岑从路边的24小时便利商店出来,径直走到车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把手里的塑料袋塞进许暮洲手里。
许暮洲低头翻了翻,问道:“买什么了?”
“晚饭。”严岑说:“烤红薯和酸奶……凑活一下,剩下的主食不是包子就是馅饼,饭团卖完了。”
“嘿。”许暮洲发出一声短促的感叹,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面?”
严岑心说我不但知道你所有不吃的东西,还知道你不喜欢暖色的窗帘和床单。
但奈何严岑面对的是一个格式化重启过的恋人,于是只能把这些吐槽都忍辱负重地咽了下去。
好在许暮洲赶着回市局,这种跟案子无关的感慨根本不能进入他的脑子,从嘴里出去就算散在风里,尾音儿都没落下。
许暮洲跟张悦一前一后进了市局大门,齐远从张悦车上下来的时候,许暮洲也正好按下了锁车的键。
齐远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围着条看起来就很贵的黑色围巾,从警车的后座下来,跟许暮洲在停车场走了个碰面。
“许警官,又见面了。”齐远双手揣兜,冲他笑了笑。
许暮洲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对他有了另一种印象,总觉得对方眼神飘忽,似乎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那温和的笑里也别有深意。
“齐先生知道请您来做什么吗?”许暮洲问。
“张小姐跟我说了一点,但不太清楚。”齐远说着抬起左腕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微笑道:“我明天早上十点钟还有一场早会,在那之前我都有时间可以用来配合调查。”
——绵里藏针。
许暮洲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咱们抓紧时间。”
在这个世界中,严岑一向秉承着低调行事的原则,他一直站在许暮洲身后,等着对方带着齐远先一步走出了,才从车身旁边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停车场的白线里侧望着齐远的背影,片刻后,他的手指动了动,给自己点了根烟。
三楼审讯室内,许暮洲将一只纸杯放在齐远面前,转身在对面的桌后坐定了。
张悦架好摄像机,从显示屏底下拉过键盘,示意许暮洲已经做好了记录准备。
“开门见山,齐先生。”许暮洲说:“请您复述一下您是怎么报案的。”
“我已经说过一次了。”齐远说:“——我是跟秦小姐一起去。”
“齐先生。”许暮洲打断他:“您并不是只在门外敲门吧。”
齐远被他无故打断,抿了抿唇,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您什么意思。”
许暮洲不想跟他废话,他拉开抽屉取出检验报告摊在桌上,将其中夹的两张明显的鲁米诺反应下的脚印照片举起来。
“我们在屋内发现了您的脚印,跟今早您穿的那双皮鞋印记一模一样。”许暮洲说:“也就是说,您在案发后在现场有过长时间停留,事后还把自己的脚印抹掉了——您准备怎么解释这件事。”
出乎许暮洲的意料,齐远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和心虚,他看了两眼那张照片,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实在抱歉,许警官,我之前撒谎了。”齐远食指交叉搁在膝上,说道:“我确实进过许康的家。”
张悦打字记录的手一顿,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转过头看了看许暮洲,满眼都写着“现在犯罪分子这么令人省心吗”的复杂信息。
但许暮洲没那么乐观,齐远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就说明这个承认之后肯定还有一句“但是”。
果然,齐远继续说道:“但是——我确实是有理由的。”
他说着举起了手,用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从外套里取出一把银色的门钥匙,放在面前的桌上。
“这是许康的家门钥匙。”齐远说:“我没有撒谎,我今天本来确实有事要见他,但他迟迟不开门,我就自作主张地进去了——当时秦小姐也在,她能给我作证。”
许暮洲冲张悦试了个眼色,张悦会意地切出页面,把这个信息交换给了负责秦怀线的沈双。
“我进门之后就看到客厅满地是血……我当时也吓了一跳,以为是许康自己想不开,于是第一反应就是进屋找他。但实不相瞒,我进入卧室之后就后悔了——”齐远苦笑一声:“许警官,说句大实话,我这种人跟普通人不一样,我要是跟这种恶性凶杀案扯上关系,明天我的公司股价就会跌……于是我只能把自己的痕迹打扫干净,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赶紧报警。我承认,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惹这个麻烦。”
凭心而论,虽然这个答案听起来更像狡辩,但是从逻辑上来看,反而比齐远先前那个漏洞百出的报案证词可信多了。
但齐远的信用度从他隐瞒情况的那一刻起,在许暮洲这里就算彻底清零了,无论他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他在许暮洲眼里也只剩下犯罪嫌疑人一个身份。
“昨晚凌晨三点到五点,你在什么地方?”许暮洲问。
“我知道您有怀疑。”齐远气定神闲:“但我敢这么干,就是因为我有清白的底气——许警官,我能拿出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
第174章 天黑请闭眼(十二)
齐远说得那样从容自如——就仿佛早已经准备好了会面临这种情景一样。
“我昨晚很早就回家休息了,后半夜的时候起来开了个跨国的线上会议。”齐远说:“线上会议是视频模式,其中只有两次休息时间没有视频画面,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十分钟,而且全程保持着通话。线上会议从凌晨两点半开到五点半,全程都有录像备份,您可以现场查看。”
齐远说着拿出一枚小小的U盘搁在桌上,微笑着伸手示意。
“我已经提前把会议记录拷贝到这里了。”齐远放松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说道:“但是我有个要求,因为会议记录涉及我公司机密,所以我要求现场检验,不留备份——许警官,我现在只是有嫌疑,又不是罪犯,这点正当要求不过分吧。”
他这套动作和说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现在更是连“证据”都主动拿出来了,显然是早在这个口子等着他们了。
齐远那张“温和有礼”的皮终于嵌出了缝,露出底下的有恃无恐来。许暮洲的神色也冷下来,连皮上的笑意都没有了。
许暮洲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进了这个屋,哪怕面前坐着的是他自己的亲爹他也照查不误,何况只是个有钱点的商人。在他眼里,一律都得按“嫌疑人”处理。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齐远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U盘。
齐远一把按住那小小的金属块,微笑道:“我说了,这是公司机密,要查看需要在我面前——”
“很抱歉。”许暮洲轻飘飘地荡开他的手,将那只微凉的金属U盘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拒绝道:“我需要拿去专业部门鉴定,如果您觉得不放心,我可以使用执法记录仪全程记录鉴定过程——如果您还是觉得不行,那可以叫律师来现场谈,这也是您应有的权利。”
齐远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许暮洲一挑眉,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他将手中的金属U盘往半空中一抛,又顺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