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56)
众爱卿被囚日久,难免有些心灰意冷,钱眼子道:“第四波人了,也不一定是没谈好,谈成一些、谈崩一些,都是难免的,臣等与陛下大概是‘谈崩’的那部分。”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凤凰不如鸡,经此一难,众臣工似乎开始不怎么把朕当皇帝看了,穷极无聊,没事儿就聚在一起琢磨朕和良王那茬“倒霉事”当下饭菜。此时更是毫不畏惧地对朕的“生怕”表达了嘲讽,皆认为良王殿下没抛出千军万马、半壁江山砸死我已是大度宽容。
张昴道:“前朝曾有一位君主俘获敌国一名皇子,并将之收入宫中,后来皇子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得到机会回去复国,带兵灭了这位君主的国家,还把人剁成了肉泥。陛下有没有听说过?”
我:“……没听说过。”反正朕和良王是真心相爱的。
到第五波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大伙儿都认识的使者。
赵朔脑袋上的红缨在窗口一闪,我就认出来了——
“操/你娘的!把人放出来——王命?让你们大王过来见本将军!”
他上蹿下跳把外面的守卫揍翻一片,又引来更多守卫,最终只获得了一把进门的钥匙。
他一脚踹开门,满面戾气却在踏进门槛的瞬间消散殆尽,仿佛迎面被人扼住咽喉——惊痛、悲愤、仇恨、憋屈,众爱卿正以同样的心情在观察着他,只是更习以为常且悄无声息些。
他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走向我,躬身握住我的手:“十四……”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元晦,你爷爷……朕对不……”
“陛下,”他浑身暗暗发抖,深呼了一口气,“别说了。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我安慰他道:“你不要和羌人硬怼,谈不过,就不谈,我们这些人守城目的既已达到,死也无憾,万不可为我们白让给羌人好处。再说我有办法,时机到了我会带大家逃出去的。”
门外守卫支棱着耳朵,不知听不听得懂,紧紧盯着我们。
“你能有什么办法?再这样下去你还能活几天!南边答应割让苍、云、中、悯、青五州,让北军撤兵!根本没提让羌人放你们!良王在流州称帝了!你以前是怎么待他的!他怎么能……怎么能……”
众爱卿一同沉默了。半晌,张昴道:“赵将军,你有没有请说过前朝一位君主俘获敌国皇子、后被皇子灭国杀害的故事。将军与陛下向来亲近,难道不知陛下手上这扳指是何处得来?”
正悲愤欲绝的赵将军被问得一脸蒙蔽:“?”
我破罐子破摔解释道:“你忘了?这是良王给朕的,你给朕作证,不是朕强抢来的。朕待他是真心的,他待朕也是真心的,我们关系很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赵朔迷茫地挣扎着:“陛陛下,臣知道您和良王殿下君臣关系和睦……”
“不,”张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越发胆大包天,“陛下说他想和良王殿下‘白头到老’。”
……
第55章 迷糊
从这一天开始,全天下渐渐都知道了朕和良王之间的“恩怨情仇”,以此为主题同时兼具讥讽时事哀叹兴亡的淫词秽曲一度风靡大街小巷。
朕誓死卫国坚守京都的英勇形象迅速土崩瓦解,作为一个“禽兽不如”、“臭不要脸”的“老流氓”、“死断袖”,遭到了天下人民齐心协力的指责与唾弃。
在南方称帝的良王从头到尾一句不予置评的态度似乎更加锤实了事情的真相,阿姐都忍不住来找我,说:“小十四,阿姐想了想,你不如服个软,低头称降,留在阿姐这里,也好过落进良王手里送死。”
阿姐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说话一定不能只听表面意思。同样聪明的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说要放我回去不一定是真的想放我回去,说要我留下也不一定真的是希望把我留下。南方流州政权抱着相似态度与之展开了“秦王绕柱”式的回合制外交攻守战。
就在虚伪的政客们相互欺骗彼此忽悠之时,身处战火中心的本柱子心怀对人间真爱的信仰以惊人的意志力扛住了无数次阎王爷的召唤,并成功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时机已经到了,一切都是如此顺利,京都攻守战中我军奋战到底大挫羌人兵力、良王在与越王的对战中取得了令人惊喜的胜利并且称帝后保持了出人意外的冷静与克制,同时西良二州至今未亡而北军荣幸成为卡在敌人嗓子眼的最后一根硬骨头,经历小半年的对峙敌我双方终于陷入一个十分平衡的僵局——一个有我没我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动的僵局。
除了山雨欲来之前对众臣工交代的一句“以良王为先”,我发誓这一切并非我有意为之,赵光说我已经没有退路,可在半壁江山保不住之时,只要良王还活着,我就还能保自己一条留着陪他的苟命。
赵朔还没走,他要带朕和其他被关押者离开,北羌却要求我方拿钱或等值粮草及军备来赎:九品官及家属每人三千两银子,按官阶每品递增三千两,活的死的一个价并且不接受砍价——皇帝还特么要等数黄金。
很明显南方政府没有这个闲钱,即使有也不会愿意出。赵朔气炸了,他曾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城小霸王,先后经历过内乱民变的折磨和国破家亡的摧残,紧跟着又感受到了政治扯皮的黑暗与人心事态的炎凉,似乎被艰难的人生扼住了咽喉,第二次来见我时整个人已瘦脱了圈:“十四,他们不愿意出钱,我去流州想办法,如果不成,咱们在西州还有太后和太侄孙殿下……”
我听后沉默不语。
于是最令人期待的画面出现了,西州太后与太侄孙另辟新朝,与流州展开窝里对峙——流州越是不待见我,羌人就越是想放我出去。
“小十四,我放你去西州,借你兵马南下平定流州,你要是没兴趣,我便派人直接找西州谈了。”阿姐又抛出一次橄榄枝。
我佯装犹豫:“那你打算借我多少兵?你怎么保证我和他们打完后,不来打我?”
阿姐轻轻凝眉,思索道:“我借你兵马,你之后割地,我保证有生之期,两方不再交战。”
终于闻到自由的气息。可不料就在我准备向众爱卿宣布这笔充满阴谋的肮脏交易之时,流州派来了第六波使者。
第六波使者竟然说要领朕与众爱卿走。
朕与众爱卿被带进郑无畏的小院子里时,纷纷还没缓过神来。
只见金丝网外设礼台,阿姐和朱勒并居主位,宾客席上赫然坐着三个大熟人——魏淹留,姜平容和……良王。
“我们大兴有一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吃剩下的,可都是我的人了。”
“那是自然,”朱勒高声道,“你是大王,我也是大王,一诺千金!不过你拿一个人跟我换这么多人,我吃了亏,把你们在青、西、流三州之外的兵全部撤走,能否做到?”
良王垂目盯着杯盏,微笑不语。旁边一身青纱道袍的姜平容却开了口:“我军于三州之外再无兵力,大王若对贵国阿蒲奴殿下之事存疑,不妨问问您的王后。”
阿姐脸色煞白,目光冰冷,淡淡扫过姜平容魏淹留,直盯向宾客席后方角落里的一名年轻男子:乌发,瘦削,苍白,乍一看极像青州一带的书生,但细察五官深邃,眸色褐金,竟是个羌人。
上辈子的记忆告诉我,这人就是阿蒲奴。阿蒲奴手脚挂着镣铐,似乎浑然不觉别人的目光,正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食案前揪葡萄吃。
所以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陛下小心!”张昴一把推开我。郑无畏这个脑仁黄豆粒大小的畜生忘恩负义,一个虎跃朝我扑来,被张昴一掺和落空,立即转身又冲向其他人——它饿疯了,一口咬断钱眼子的胳膊。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如有实质般瞬间劈开满天乌云,金灿灿的斜阳跳脱而出,一扫累日雨雪混沌,张扬而无声地露出一眼觑探。
我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腿软地挪不动脚步——假使,假使皇侄如众人所想,是忍辱负重多年,而今在南称帝后根本不在乎我和京都旧臣的死活,那他今日带着不知从哪抓到手的阿蒲奴前来,是为了什么?朱勒夺位后阿蒲奴还能活着,按照前世所见似乎是因为阿姐一直暗中相护,朱勒对此不可能不介怀,如今看阿姐神色,莫不是皇侄从她那里抓了阿蒲奴,并要把阿蒲奴卖给朱勒?
阿姐打算送我和京都被囚的一帮大臣去西州,让我们和流州来一场鹬蚌相争。很明显流州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所以转变态度,决定先把我们这些人接到自己手里?绑了阿蒲奴来换人真是一条妙计,不仅一下摸准了朱勒的“眼中钉肉中刺”,还顺带挑拨了敌人的夫妻感情。
那么他是还没看到我吗?为什么……连头都不抬?
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前世今生都是做梦吧?他的亲爹和养父都是我皇祖母害死的,他孤苦伶仃受人欺凌也是因为宫里还有一个我,他真的不曾起过恨意吗?就我对他那几两不上称的真心,他凭什么跟我好呢?诚如世人所说,他一刀杀了我才是人之常情吧?
老虎东一口西一口将众人咬了个遍,终于一爪子拍到我脸门上——它又不记得我了,“啊呜”一声朝我张开血盆大口。我拼命侧身一滚,撞在金丝网上,仓促回头一瞬间只见良王缓缓起身,从魏淹留手里接过一副弓箭。
“我给你的是一个大活人,你给我的却不是死人便是残废,大王觉得自己吃亏,我倒觉得不然——”
嗖的一声羽箭擦脸而过,狠狠钉入白虎额头,只听“咔嚓”一声骨碎,老虎“嗷呜”怒吼调头欲扑向礼台,然一扑未已,又一箭破空而至透喉而出——郑无畏哀鸣一声,扑腾滚落雪地,鲜红热血喷薄而出。
刺骨寒意漫过四肢百骸,我也想像郑无畏一样饿了就吃人,怒急便暴跳而起,时间长了亲娘老子也搁爪就忘,我也想扑上去,冲出去,哪怕那两箭扎破自己的心肺——只要有什么能证明我是真的在活着。
而所谓前世那些山河破碎的无奈和两厢蹉跎的遗恨,都不过是镜上一拂即散的浮尘。
他终于看向我,我对上那两道淡漠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的一团浆糊登时沸滚得愈加激烈,一口气没顺过来,整个人终于昏厥过去。
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过一个说法,道有人因阳寿未尽被阴差错勾了魂魄,官司打到阎王面前,阎王判他还魂,于是此人死而复生,但因魂魄离体过,便与皮囊契合得不如从前牢固,在还魂后的几十年里摔倒过十七八次,每一次摔跤都把自己的魂儿颠出去地府一游,乡亲们都认为他有神通,在村里给他盖了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