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天生的奸臣圣体,聪慧非凡。小阁老轻轻吸一口凉气,居然迅速领悟了过来。他眼珠转了数圈,忽然又抓住了穆祺的手(这一次世子没来得及躲避)。
“世子说得不错!”他沉声道:“依我看,至少在对倭问题上,建文余孽的影响已经很严重了。将来如何清理,还要请世子的指点。”
穆祺微微睁眼,一时都忘了挣脱右手。听话听音,闫东楼强调影响严重,无异于是在暗示处理的思路:不止周至成,但凡敢响应周至成的呼声,在朝贡事务中倾向倭国的建文余孽,都可以统统罢黜,一并清理;而清理之后所剩下的官职,他愿意和穆国公府分成。
小阁老打灰出身,只谈干的,不玩虚的,干掉政敌后位置空出来了,大家才好分果果嘛。
当然,穆国公府本来也不缺这一点官职,但要是能趁机在朝贡乃至海防中安插人手,却无疑是抗倭局势中巨大的利好。穆祺心中一时大动,但随即又生出了犹豫——他筹备的时间实在太短,夹带里的人不够多,一时竟难以决断。
难道现在就把戚将军等推上去?拔苗助长,会不会太过引人侧目?
他迟疑片刻,还是决定拖上一拖,于是微微含笑,反握住了小阁老的手:
“我感激不尽,自然也义不容辞。不过,如今时候未到,还是请小阁老耐心些。”
我居然都握了你的手了,这个合作的谢意够真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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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小阁老后,穆祺思前想后,又命亲随出面,调动府中的人马,暗自监视许少湖许阁老府邸——虽然周至成冒昧上书,未必有许阁老的支持;但将来事情闹大,许少湖却未必不会捞他的亲戚。一旦阁老涉足,局势就会非常之麻烦,由不得穆祺不谨慎。
勋贵监视阁老,本来是国朝政治中极大的忌讳。但如今要顾忌抗倭的大局,也没有犹豫迟疑的功夫了。他吩咐了下人四处打探消息,但午后却是一无所获。穆国公府的亲信私下打听,发现许阁老这几日闭门不出,并未见客;而据可靠眼线透露,许阁老居然命人收集了皇帝撰写的青词表章,说是在府中仔细品读,腾不出功夫办事……
大概是消息过于惊悚,听到回报的穆祺直接懵逼了:
“什么?”
派出去的亲信叉手:“不敢欺瞒世子。给咱们通报消息的眼线讲,许阁老吩咐了家人,说自己近日偶有所得,颇慕老庄玄修之道,所以取了陛下的文章,闭门细细品读,冀有所悟。”
穆祺:…………
好吧,老登数十年玄修不怠,的确也写过大量的文章,阐述自己在修仙道路上深沉的感慨,总结多年炼丹嗑药的科研心得。可谓连篇累牍,蔚然大观。穆祺只要简单总结,都能给倭人整理出上百年的阅读理解,保证不会重样。但写文章发paper这种事情,又不是靠数量就能取胜的。否则普天之下第一等的诗人,岂非是满清章总?
概而论之,老登的修仙水平与章总文学水平相仿,你要真说一点没有也不客观,但大致只是处于如有的水平——偶尔灵感突发,憋出的几篇还是略有可观的,可绝大部分作品嘛,基本局限在村口厕所又没纸了的档次。
靠老登的厕纸文章修仙,不就等于是看着章总的诗集学诗?这要都能学出个所以然来,那这天下还有道理可讲么?
穆祺木然片刻,终于是轻轻嘘了口气。
许阁老好歹是两榜进士,儒学大佬;总不至于连文章的好坏都分辨不清楚,居然把老登那擦屁股都嫌硬的文章都当宝贝似的捧回家跪舔。清流重臣最重脸面,能这样舍下许家祖宗十八代脸皮不要,想必是有重大的图谋。
至于具体有什么重大的图谋,那就不归一个勋贵子弟关心了。既然许阁老闭门在家不见客人,对外界的反应就必然迟钝。整人搞人的事情最讲究个以快打快,只要在这几日内将周至成料理清楚,那纵使日后阁老复出,也很难从漠北捞人。即使周给事中后台再硬,余生也只有浪荡塞外,终日看牛马龇牙了。
——所以,眼下局势的关键,就在一个快字。看来往朝贡体系里塞人的事情,得从速考虑了。
一念及此,穆祺不由又皱起了眉:
到底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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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海刚峰
为了筹谋换人的大局, 穆祺当日梳理史料检查名单,一口气忙到了子时,却始终是不得要领。倒后来他支持不住, 一口气倒在软榻上呼呼大睡,一觉睡到日上三杆。好不容易爬起来想叫小厮端水洗漱,一抬头却看到管家侍立面前, 一脸为难。
穆祺猝不及防, 倒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管家硬着头皮开口:“好叫世子知晓,有客人拿了府上的名帖来, 要求见世子一面, 已经在偏房等了很久了……”
穆祺还没睡醒,暂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说实话, 因为他本人的神经病形象在上层是广为流传,无可挽回,轻易是不会有人搭理;更不用说久久等待, 必定要见上一面了。于是脱口而出:
“是谁?”
管家俯身:“是那位姓归的先生,还带了一位他的朋友。”
公府门前七品官,管家平素里见的贵人多了, 并不把这位籍籍无名的归先生看在眼里, 要不是有世子先前的叮嘱,恐怕都不愿意上来打搅主家的好梦。当然,管家对穆国公府还是忠的, 所以特意叮嘱人好生接待, 美食美酒流水一样的接连奉上,只说是主人忙碌不见人影, 生怕客人们看出世子大白日睡成死猪的端倪。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穆国公世子在上层的名声是已经完全跑偏, 不可救药了;但说不定在底层文人前还能瞒上一瞒呢?
管家弯下腰来,本想叮嘱主人,切莫露馅;却见世子愣了一愣,当即蹦了起来:
“真是姓归?那何不早说!快快,取我的衣服来!”
“不是这件衣服,要见客的大衣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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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世子衣着整肃,快步走入偏房,一进门就笑容满面,还主动拱手见礼:
“久仰归先生的大名,今日竟能一见,真是不胜欣喜!”
坐在紫檀方桌边的青衣男子立刻站起,连称不敢,向世子作揖还礼。世子一把扶起,心中暗自得意:
——居然能和语文课本上的人名见面扯淡,妈耶,我可真是太有出息啦!
姓刘的和姓赵的都是投胎投得好天生就有ssr,说实话何足道哉!老子可是自己礼贤下士拉拢来的人物,也不比他们差什么!
他美滋滋与归先生推让两句,转身看向一旁的黑瘦男人:
“这位是……”
归震川赶紧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海刚峰海先生,乃广东琼山人士,今番也是上京赶考的。”
世子:…………
世子倒抽一口凉气,决定立刻收回刚刚的话。他何止是不比赵菲刘礼差什么?如今有这买一送一的机遇,那分明是爆杀这两只臭海豹的运气!
麻麻滴,你们是个欧皇,老子也是个欧皇!都是欧皇,怕得谁来!
他激动难耐,几乎不能言语,好容易反应过来,立刻就去解自己的腰带。
穆府管家跟在身后,一看这动作人都傻了:难道世子臆症骤起,当众又要发一次疯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有两个外人亲眼目睹,这操作无论如何是掩盖不下去的;他是不是该猛扑上前,用砚台先打晕世子再说?
但所幸世子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解下腰带,放到海刚峰面前,示意他收下,朗声发言:
“我看海先生面相不凡,将来一定大大显贵,必是朝廷的擎天白玉柱。到了那个时候,就能用上这条腰带了!”
国公世子的大衣裳雍容华贵,金装玉饰,解下的腰带也闪闪发光,贵气非凡。海刚峰愣在原地,一脸懵逼;穆祺则转过身来,又给归震川捧上了一支玉笔:
“我看归先生文气满面,将来必定是国朝泰山北斗,文章永垂不朽;正用得上这支玉笔!这是东坡学士当年写奏章的如椽大笔,在别人手中都是委屈了,物得其人,也只有先生才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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