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凤曲要考虑的就更多了:
“盟主大比,我会帮你守住朝都。”
应赊月错愕地抬起了头。
“当师父在悬崖下找到我,却完全没发现我身上有‘神恩’发作过的迹象。
“思来想去,我都只想到琴棋书画四件宝物能有这个能力。”
“……”
“但是凤仪山庄、十步宗,和抢走太平书生的‘鸦’都不可能救我。”
“歧路问鼎那时候也不在我手里,是‘摇光’后来找到它献给皇室……”
“如果登基的是折炎,她还会找到歧路问鼎吗?”
“……”
应赊月瞳中震荡,久久才挤出一丝声音:“可我还逼死了很多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因为你可以用歧路问鼎压制‘螣蛇’,也可以杀了我带走‘螣蛇’。”
凤曲平静地说,“所以,我也做了我的选择。”
“………”
“你真的会为我而战吗?”
“我已经被天下人共同讨伐,连秦鹿和江容都对我不满至极,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去处吗?”
应赊月的眼睛里倒映着那道笔挺劲瘦的身影。
她猜测过凤曲不是真的失忆;
也猜测过凤曲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做过一切最坏的打算,唯独没想到在最坏的可能应验之后,竟然峰回路转,听到这样诚恳的“表忠”。
倾凤曲已经把自己置于孤立之地。
除了她,不剩什么势力能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应赊月缓缓地张开口:“那么,我要把歧路问鼎交给你,确保你不被‘神恩’蛊惑。”
“你是‘太常’,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所以我不需要那个。”
应赊月的眼睛泛起泪光,颤声喊他:“灵毕——”
凤曲没有回答,只是投以平静柔和的注视。
冕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应赊月道:“……你去取吧,它就在万罗神宫。”
第144章 天下局
按照盟主大比最初公布的规则,众考生在集齐其余六城信物后就可前往朝都,参加“天枢”有栖川遥的考试。
而在有栖川遥的考试之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天极宫——天子的所在前进。
开春后的大虞好像苏醒过来。雪水消融、芳菲始放,官道上来往的车马轿辇一日多过一日,马蹄扬起的尘灰却像一掬水,越发把这岁月砺明。
朝都的关卡更加严格,街头巷尾布满了桩桩凶案的罪人——倾凤曲的通缉令。
日子一点点前推,暗中派遣的影卫一次次回报:
倾凤曲在院中练剑;
倾凤曲在卧房打坐;
倾凤曲接受了太医的诊治……
滴水不漏的跟踪和观察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可倾凤曲的言行举止都没有一点嫌疑。
——他好像真的不在乎万罗神宫和歧路问鼎。这让应赊月多年筑起的心防真的有了一丝撼动:
他的日常千篇一律,比应赊月想象的还要枯燥。
祝晴止今日也被她传召进宫,绷着身体禀报:“除了太医,没有任何人接触过倾少侠。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祝府,更不曾观察过万罗神宫的方向。”
应赊月阖目问:“他的身体如何?”
“太医说旧伤未愈、暗毒淤积,经脉脏腑都到极限,现下年轻所以不常发作,再过几岁……恐怕不剩几岁。”
心中突地一跳,应赊月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寒可彻骨:“什么叫‘不剩几岁’?”
祝晴止继续说:“还有一事,陛下,最近刑部风传闹鬼,说总有灵异之事……”
话未说完,一名宫人急切地敲响御书房门。
应赊月眼眉骤沉,正待发作,那却是她最信宠的侍官,此刻跌跌撞撞扑进书房,惶然地抖道:“陛下,有急报!咱们盯着的车马是假的,真正的秦鹿已经抵达朝都,不到半刻就去观天楼下,其余道上也有好多人马——”
应赊月腾地站起:“有栖川神宫的人呢?‘天枢’和两位神使都去了没有?”
宫人忙道:“去了去了,两位神使听说消息就立马去了。可是叶随少侠还没到地方……”
叶随只传回了几次信报,说康戟神出鬼没,虚实莫测,害他找不到机会确认太平书生残页的去处。
应赊月察觉不对,令他即刻返程。叶随领了命,但还是没赶上这一次的突袭。
宫人说到后半程,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能不能派倾少侠去观天楼看看?”
应赊月背负双手,毫不犹豫地驳回:“一个秦鹿何须吓成这样,让都卫府先派都卫守住秩序,再传倾凤曲进宫。”
宫人唯唯诺诺地应下,祝晴止方才报到一半的刑部灵异,应赊月也没了继续听的心思。
她在御书房中踱步一番,忽然止步,道:“你去一趟万罗神宫。”
“万罗神宫?”
“……‘歧路问鼎’就在那里,这件事,朕只告诉过倾凤曲。”
祝晴止极为讶异:“您对他……可是,您真的要让他们兵戈相见?”
“朕不想再犹豫了。”
“可要是有神器在场,您的‘太常’岂不是……”
四件宝物都可削弱“神恩”的影响,“太常”也只有在宝物都不在场的时候才最能驾驭子蛊。
只要有“太常”在身,无论子蛊对宿主的影响如何,都绝没有伤害她的可能。
但应赊月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清明:“照朕说的去办。”
祝晴止垂首领命而去。
-
这大概是新帝登基以来,都卫府接到过最麻烦的任务:
滋事的考生都听秦鹿差遣,知道城关不会轻易放行一大批人,所以数百号人都是分出数十路,从四座城门,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时辰逐批入内。
待到最受天子关注的秦鹿也进了城中,其余人早就在朝都虎视眈眈,对朝天楼里孤零零的有栖川遥觊觎已久了。
青蛇盘桓在有栖川遥雪白的颈上,一同俯瞰观天楼下乌泱泱的人群。
铁衣白甲的都卫军竭力捍守着身后的观天楼,双方各执一词、争吵沸天。一边说对方寻衅滋事,另一边就说依规赴考,官府也不能食言而肥。
围观的行人则比参与的人还多,一双双眼睛好奇地张望,议论中还能捕捉到“倾凤曲”、“一刃瑕”这样声名大噪的江湖人。
“混了一半的大虞血统就是这样,做事虎头蛇尾,还自以为是。”
有栖川信不满地看着,”你在大虞也不压着点,叫她这么得意,还真当‘太常’是她自己凭本事抢到的。“
有栖川遥的呼吸沉了些,低道:“大虞情况复杂,陛下也有她的为难之处。”
“能有什么复杂?她都靠着有栖川做了皇帝,直接下令不行吗?”
“大虞的仇恨根深蒂固,还有诸多文武世家各路钳制,像秦鹿就是世族出身。这类人,陛下没办法轻举妄动。”
“除了世家……”
“除了世家,也有沈呈秋那样的人。您是忘了当年的沈呈秋又多棘手了?”
有栖川信的面上还有些愤愤,但每句话都被有栖川遥堵回,他只能讽刺一句:“小遥来了这些年,真是学得牙尖嘴利。”
有栖川遥面色不变:“信前辈也该试着冷静一点。”
“扶桑什么处境,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还说什么冷静。”
有栖川绫听得心烦,打断道:“别吵了,有人来了。”
她说的正是观天楼下,陆陆续续让出了一条道路的人群。
那些大张旗鼓的江湖浪人忽然散去两边,露出宽阔的道路。而从道路末尾,一辆马车缓缓驶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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