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呆呆地接下。
其余人都第一时间翻开了玉牌确认身份,大多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就连离他最近的秦鹿,呼吸都和平日毫无差异,看罢身份,便平静地还给了守卫。
守卫将众人身份一概记录,只剩凤曲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凤曲:“抱歉,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匆匆扫一眼玉牌,将那两字记下,便礼貌地归还玉牌。
邱榭笑说:“大家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呢。”
桑拂回以微笑:“都是好人,有什么可变化的?叛教者才是要费脑筋吧。”
偃师珏也盈盈笑着:“真是太好了,大家都是好人。”
可恶,他们看上去都好聪明啊!
凤曲将最后一丝希望都寄托在秦鹿身上,可他颤悠悠的目光刚飘过去,只见秦鹿摘下白布,便朝他的方向一倒。
脑袋精准无误地搭在了凤曲的肩窝,呼出的热气搔得凤曲浑身发痒。
秦鹿只说:“困了。”
凤曲:“……”
我求你了大人不要在这时候困啊!!!
他再次尝试着观察众人表情。
倒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完美无缺,例如他最熟悉的华子邈和桑栩,就已喜形于色;九万里侧头和一刃瑕耳语,虽然努力压制,但凤曲还是能看出他眉间淡淡的愁绪。
呵,愁着呢小子!铁定是叛教者吧?
说不定还是最难的内应呢?
心急如焚了吧!坐立难安了吧!投票就投你了!
阿珉问:「你是什么?」
凤曲答:“你没看到?就那俩字啊。”
阿珉:「嗯,念出来。」
凤曲:“内应。”
阿珉:「嗯。」
凤曲:“……”
凤曲:“………”
阿珉再问:「你刚才说要投谁?」
-
投我。
就现在。
第061章 第一夜
凤曲无法理解。
他自认半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别说蒙骗他人,他只有替人背锅的份,从来就把心思写在脸上,长了眼睛都能看出他是何等的无辜、何等的良善。
结果“玉衡”上来给他一个“内应”的身份,既是掌教者和信教者的敌人,又无法被叛教者推心置腹地信任。这种孤独的处境无异于把他和人群剥离开来,一时间,凤曲只听到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许久不得清明。
他甚至不知道人们讨论了什么,又是何时散去。
观天楼为他们安排了食宿,就像宣州的百里酒庄一样,坐落在靖和县中。
和百里酒庄不同的是,“玉衡”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在明天的淘汰结果出来,确认自己存活之前,他们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
随着存活的天数增加,他们能够活动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
也即,只有通过每一天的考试,这里才不会成为圈禁他们的监牢。
注意到众人半信半疑的脸色,“玉衡”的态度仍然没有变化,反而落落大方地敞开双臂,笑容亲和:“本座只是想要完成朝廷的交代,绝对不像‘天权’那样自私自利、包藏祸心。”
凤曲:“……”
他真的好在乎“天权”。
而“天权”本人照旧靠在凤曲肩上,对“玉衡”刺耳的挑衅置若罔闻。
“我们明白了。”邱榭带头说,“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玉衡”微笑说:“暂时没有了。请。”
-
明城毕竟比宣州财政充裕,不愧为仅次于朝都的第二大城。安排给考生的食宿也极考究,单是卧房,就宽裕到一人一间,且空间颇足。
凤曲分到了三楼末尾,紧靠楼梯的一间房。房中有一株兰花,迎窗摇曳,花朵小巧可爱,空气中也浮动着幽淡的兰香。
有人敲了敲门:“倾少侠,今天是考试第一天,还请不要外出。”
凤曲答:“好,辛苦了。”
第一天的活动范围只有房间内;
第二天可以在酒庄活动;
第三天可以外出,在靖和县中心的范围内随意行走;
第四天的活动范围则将扩大到整座靖和县……
听上去,这次考试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敲门的人在告诫之后,又循序敲响了其他的门。
凤曲猜想,酒庄里应该不会只入住他们十二人,吹玉、青娥等人恐怕也会被带来酒庄,只不过要到明天离开房间才能确认了。
“叛教者不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今晚就能淘汰我?”凤曲有些不安,不禁在房内踱步,“即使淘汰我,守灵和引灵也有机会救我吧?谁会是守灵或者引灵呢……万一是一刃瑕和九万里,他俩肯定不会管我死活啊!”
阿珉任他忧心忡忡,凤曲独自唉声叹气一阵,话锋一转,又道:“今天那个‘玉衡’这么能说会道,为什么昨天见面不发一言呢?完全不像同一个人,我们是不是被云镜生骗了?”
阿珉道:「活过今晚,你就能问云镜生。」
凤曲心急如焚:“万一我活过了她活不过呢!”
他还有好多好多关于沈呈秋的疑惑,而且,他直觉除了云镜生和偃师珏,谁也不可能解答他的疑虑。
偏偏云镜生今天对他视若无睹,“玉衡”也和昨晚的偃师珏判若两人,凤曲都快怀疑昨晚的见面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昨晚偃师珏的确在。」阿珉道,「算上你,当时确有三人无误。今天的‘玉衡’身上也有和偃师珏相似的熏香,虽然昨晚环境很差,但我闻得出来。」
凤曲感动极了:“名犬!”
阿珉回以威胁一般的沉默。
沈呈秋的悬案,一时半会儿恐怕难有进展;
偃师珏的身份,当前也只能思考到这里。
凤曲心思越发杂乱,只好倚窗而坐,唉声叹气地擦起剑来。
阿珉方问:「你准备几时和秦鹿言和?」
凤曲心绪一滞,擦剑的手越发用力:“连你也催?不是说用不着同伴,一个人足矣?”
阿珉听出他在转移话题,换作商吹玉或穆青娥,一定又是将错就错,放纵他就此逃避。
但阿珉没有那份溺爱的心思,他偏爱看凤曲为难,一声哼笑,继续问:「几具尸体,至于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你这是什么话?”凤曲的语气沉了沉,“若是什么罪恶滔天的歹徒,迫不得已,也就算了。几个乞丐能碍什么事呢?我想不明白,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和几个乞丐为难。”
「是了。你怄气只是因为你‘想不明白’。」
凤曲抿紧了唇:“就当是这样吧,我蠢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阿珉不再逗他。
谁让他们双生一体,那点曲折心肠,彼此都心知肚明。
有关那几个乞丐的死,凤曲自己隐有所想。
就像春生死前的话,他说,几个乞丐唯一的蹊跷,就是那天有意把他引去了观天楼。而观天楼等着他的是杀气腾腾的迷阵,和虎视眈眈的荣守心。
一件、两件,许是巧合。
但巧合一般哄他去观天楼的乞丐,巧合一般对他口呼“主人”的荣守心,巧合一般将他摘出迷阵,甚至帮忙处理了荣守心的尸身……甚至在之后也明显对他格外厚待的秦鹿。
——莫非真有什么秘密?
荣守心说的那些糊涂话,被有栖川野证明是有栖川神宫的教谕。这是否说明,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和有栖川神宫似乎存在一定的联系。
而秦鹿……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对荣守心和乞丐都毁尸灭迹——并对他隐瞒不报。
凤曲正稀里糊涂地琢磨着,余光忽然瞟见窗外一片急坠的鸦羽。
乌鸦的羽毛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真的飞出了四五只乌鸦,齐齐追着另一道漆黑的背影。后者身形精瘦,越墙翻壁,轻若飞鸿,好几次堪堪将被乌鸦触及的时刻,他都极惊险地与之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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