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贴着桃榆光洁的额头:“以后不会了。”
两人在床上温存了好些时辰,说完了孩子的事情,桃榆枕着霍戍的胳膊又问了些渝昌府的事儿。
直到他觉着肚子饿了两人方才起身去。
桃榆现在有了孩子以后吃饭很老实,说吃什么对身体好对胎儿好便吃什么,便是自己素日不怎么爱的也会坚持多吃几口。
且有了孩子胃口确实比以前大了不少,能吃更多的东西了。
昨儿霍戍回来静悄悄的,纪扬宗夫妻俩也是起来以后才晓得人回来了的。
晓得小两口分别了这么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
今早上黄蔓菁都没去叫桃榆起床,一家人又想齐整的一道吃个饭。
见两口子迟迟没起来,纪扬宗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他还得去归计今年的春耕田亩,往年四月里了再上报都不着急,也不晓得今年州府怎么回事,忽然催命一样。
等着黄蔓菁蒸的野葱猪肉馅儿包子熟了纪扬宗先拿了一个垫着肚子,赶去一趟地里先忙活一阵。
迟些时候回来吃早食也顺道歇息。
纪扬宗回来的时候已经巳时了,他负着手本是凝着一张脸,进院子就见着了霍戍正守着桃榆在喂鸡鸭,脸色转又和缓了下来。
“爹回来了,吃早食吧!”
纪扬宗点点头,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洗了洗手一同进去。
今儿的早食也丰盛,有野葱鲜肉包子,用香椿炒的鸭蛋,春时桌上少不得春味。
“你回来了便好,小桃子有了身孕诸事不便,我跟他娘心里都没个着落,春耕事情又繁忙,累得他阿祖也是隔三差五的来村里。”
纪扬宗捧着碗同霍戍道:“且突又起事,你要还没回来就更不安心了。”
桃榆喝了几口霍戍搅拌凉了的粥,听见他爹的话,不由得问:“出了什么事?”
纪扬宗道:“前两日州府衙门急三火四的让个乡把今春田地报上去,今儿一早我才晓得原是泉村那边的佃户闹事。”
去年赋税重,新增了府税,寻常良户都不多吃得削,更何况是本就已经受两层盘剥的佃户。
朝廷州府上压得重,上行下效,一些黑心大户便更是压榨手底下依附于自己的佃户。
听闻许多佃户年底上卖儿卖女,还有老弱活活儿给饿死的。
今年开春播种,泉乡佃户试图请求东家适当放宽些租赁条件,大户群起打压,不想两厢矛盾激化,佃户联合一道和大户的人打了起来。
前去巡视的大户在打斗之中意外被佃户打死了。
“事情闹得很大,州府衙门十分重视。”
纪扬宗道:“许是怕别处也起异动,州府让里正赶紧把春务提前办完。”
黄蔓菁听说这样死了人,惊得手上的筷子都停了:“怎还有这样的事!”
“也是怪不得那些佃户,朝廷的赋税本就已经了不得了,又新增些什么府税,谁受得了。”
纪扬宗摇了摇头:“全是鱼肉贫苦百姓的条例,饭都吃不上了,佃户们也无所再有什么顾忌的,能不起来反抗么。”
桃榆有些担心,去年匪乱听说就是别处受灾的佃农集合而起的,州府的人怎么非但没有引以为戒,反倒是想把佃户捏的跟紧些。
霍戍塞了一块儿馅儿多的包子进桃榆的嘴里,道:“如此近来出入都需得谨慎些。”
纪扬宗附和道:“正是。”
吃了早饭以后,太阳暖烘烘的,天气不错。
霍戍要去赵家见一见元慧茹,正好把桃榆也带出去走几步。
从赵家那头吃了午饭回来,正午的日头下,桃榆在大院儿的凉棚坐了一会儿就起了睡意。
霍戍把人抱回了屋里,轻轻放到了床上。
现在对桃榆一切都是个轻拿轻放,生怕是哪里不对出了茬子。
他在床边上看着人睡熟了,才转退出屋去。
霍戍策马去了一趟城里,去弓坊和骑射场都看了看。
铺子里没什么大事,都还是老样子。
霍戍问了一嘴铺子里的人是否知道泉村的事情,不想连蒋裕后也不晓得。
他猜测州府估摸是把消息给封锁了,但是村里之间有亲属往来,消息才传到了纪扬宗那儿。
霍戍正想出去再打听打听,刚从骑射场这边走出去,就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进了弓坊。
他扫了一眼,见是来铺子里送弓箭的猎户。
那人品性倒是不错,自从上回让他在骑射坊门口卖野货以后,后头他也来过弓坊这边,还送了些野鸡野兔的。
霍戍见着他这回过来似乎并不是来卖弓的,反倒是像来买。
他没急着出去,先进了铺子。
“选弓?”
猎户回头,见着霍戍,应了一声。
又道:“听闻伙计说霍老板出了院门,此番回来了?”
“嗯。”
霍戍见着猎户拿了得有上十把弓,眉心微动:“要出远门?”
猎户放下弓,道:“乡里出了些事,准备点东西防身。”
“泉乡?”
猎户意外的看了霍戍一眼:“霍老板才回来消息倒是灵通。”
“我正想出去打听一二那边的消息。”
霍戍从一边的库房取了两把弓放在了猎户选好的那一堆里,意思很明确。
猎户倒也没客气。
“乡里的佃户把东家打死了,一家七口都没放过,抢占了钱银粮食后跑路。不过三五日间,屡有大户遭殃,现今泉乡一带已经有五六个大户遭殃。”
“现在州府派了官兵前去捉拿这些佃户,一边封锁住消息以免惹得人心惶惶而耽误春耕。”
猎户道:“现在从连家颇那段已经被官兵驻守,严查进出城的人,若非我绕走山路,根本进不来城里。”
“我先去了一趟铁匠铺,有便装衙役蹲守其间,便是多买两把农具都要被盯上。”
霍戍闻言眉心紧蹙,这远比他们得到的消息要严重的多。
且听此,倒像是一次有计划的反击。
猎户看向霍戍,道:“如霍老板所言。同州闹匪乱时,便是那帮子人前来揽人罢了,彼时只有少数人加入。”
“去年新增赋税,许多佃户朝不保夕,已经投奔他们了。如今敢公然如此,想必是已有所能耐在与官府示威了。”
霍戍道:“他们想起义?”
“此番态势,八九不离十。”
猎户道:“不过我看那领头的也不似什么好鸟,他们鼓动佃户,无论好坏皆然对村中大户抢夺,许多村里的氏族也并非吃素的,奋起反抗,已然死了好些人。抵挡不住的,要么加入他们的起义队伍,要么一个死字。依照这样的手段,队伍自然壮大的极快。”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猎户道:“半月之间。”
霍戍眉头已经夹的很紧,幸而是他回来的及时。
他早有预料会生乱局,只是没想到祸事会直接从同州起。
“不知那头究竟是何规模,州府又是否能镇压得住免于一场战火。”
猎户道:“不论如何,为自求多福,霍老板有能耐便自行囤放些吃用吧,以备不时之需。”
霍戍应了一声。
看着猎户把弓箭包整好欲要带走,他忽而叫住人:“若有大变,你可以来我这儿。”
猎户深看了霍戍一眼,拱了拱手折身而去。
街市上仍旧一派热闹,与之往昔无异。
却不知地方上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霍戍得知此时局也未曾先乱阵脚,他没有全然听信猎户的片面之词,又派了人前去暗中打探消息。
隔日,几方消息回来,虽不如猎户身在泉乡那片知晓甚深,但确如猎户所言,连家坡那边一直有重兵把守,那头是真的出事了。
事情得到印证,他未隐瞒家中,把现在的情况与家里人说明。
纪扬宗大骇:“这岂不是要变天!”
得知那些佃户是大户都攻击,到时候要跑到这一片来撒野,他们纪家在村里也尚且是大户,岂非也是目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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