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一声尖利的犬吠划破了寂静的暗夜,几只野狗被割断了喉管,涌出的血滚烫鲜红,融掉了它们身下的雪,也露出了一只似乎比雪还要惨白的手。
这手冷极了,握上去的那一刹那,韩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可这寒意没有打算放过他,在心头密密麻麻地噬咬着,侵魂入骨。
这雪下的,正是明彰。
韩祯小心地将掩住明彰面上的浮雪拂去,首先刺入双目的,却是嘴角那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咯咯作响,韩祯甚至不敢去探察他的鼻息是否存在,唯有这绵软的身体让他稍稍心安,哪怕是自欺欺人。
风雪依旧呼啸而下,将远去的脚印与血迹层层掩埋,这里就如从未有人来过一般,重新归于死寂。
混混沌沌中,一个锦服少年正低头与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只见那女孩惨白着一张脸,仓惶地转身跑走,在经过湖边脚边一滑,竟落入水中。
少年蹙了蹙眉,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总缠着殿下的小郡主,却未曾想过要她的命,虽无奈,但还是疾奔过去将她救起,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过后,那小郡主便再也不见了,少年心中一阵畅意,隐隐感受到了算计后如愿的快感。
此后的他一次比一次熟练,一次比一次淡然,直到有了那个始终跟随着自己的身影,他便更是无所畏惧。
一晃长大,一个青年奔跑着,用力地想追上那个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可是他明明没有动,为什么自己用尽全力都无法靠近。
这个背影是谁,为什么自己已经模模糊糊,却依然凭着一股执念用力追赶,哪怕片体鳞伤。
“明彰,回来好不好?”
谁在叫他……
“别再追了好吗?”
谁啊……为什么不让自己追,可是不追他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人能比我更懂你的不甘,没有人能比我更懂你的痛苦。”这个声音持续地说着,让奔跑中的明彰迟疑地缓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已经放弃了,可你哪怕放弃都犹如献祭,不肯给自己留下一丝余地,可你知道我会那般决绝的转身而去吗?”
明彰彻底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想知道这个答案,甚至已经超出了追逐的欲望。
“因为我发现你哪怕是放弃,都从未将我计算在内。”这个声音突然哽住,像是缓了好久,才再次响起,“我终于如你所愿地离开了,你又为何要为我做这样的事!”
“你可是明彰,什么事都算得透彻,那你是不是已经算出自己的身死会让我愧疚一辈子,痛苦一辈子,亦……念你一辈子……”
韩祯,是韩祯!
明彰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蓦然转身,拼命地寻找着韩祯,可无论怎样,眼前的迷雾都层层叠叠,让他找不到那个希望看到的人。
“那次你一定很意外吧,没有想到我会心甘情愿地居于你身下。”这声音中含着笑意,只是这轻浅的笑中满含酸楚,“当时我在想,就这一次了,我偏要在你的计算之外。”
韩祯的眼角已然湿润,他轻吻着苍白且冰冷的双唇,
“可天知道我有多想拥有你,所以你醒来好不好,你……”
颊边的濡湿让喃喃自语的韩祯瞬间怔住,他猛然间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用指腹擦拭过那一直紧闭的眼角,愣愣地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源源不断地落下。
半年后,京城热闹的街上,那原本门庭若市的明府早已屋瓦灰白,匾额歪斜,两名官员路过此处不禁唏嘘,原本那风光无限的明大人不知了去向,不仅如此,好像韩大人也不见了踪影,怎么皇上也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所以你想回去吗?”明彰微笑着,语气清透且柔和,“你若想回,我便陪你回。”
半年了,当初拼着最后一口气的韩祯,抱着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死人的男人出现在山谷时,将他早已避世多年,波澜不惊的师父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人是救活了,可即使韩祯一路上几乎用尽了内力替他维持着,这双眼仍是被余毒侵蚀,难以恢复。
这双眼睛虽若明珠蒙尘,可依旧准确地转向了韩祯,眼眸中流转的情意,清晰可见,
“韩祯,你不必顾虑我想不想回京城,按你的想法就好。过去你总是随着我,今后我便只愿随着你。”
说着,明彰竟也不管不顾地向前倾去,下一秒他倾倒的身体便被揽入坚实的怀抱。
即使盲了双眼,亦不惊慌,因为明彰知道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都在。
“你师父在旁边吗?”
“没有。”
明彰微微抬起下颌,嘴角弯起了漂亮的弧度,
“那吻我。”
两心若相依,那唇齿之间的纠缠就似乎永远要不够似的,当然也不仅于此。
黑暗之中,明彰再次剧烈地颤抖着,眼眶早已被泪水所湮没,掌心之下是被汗水浸湿的脊背,他用力地撑起身子,摸索着吻向那同样急促喘息着的双唇,
“别……别停……”
往日虽能视万物,却不若今时心开目明。
余生也许遗憾,但有你在,
便再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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