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去个人,找老公爷说一声。他们家的事,外人不好做主。”
这个老公爷,指的是虞道野的父亲虞谅。
手下干脆的应了一声,掉转马头,飞快地走了。
虞赵氏离得不远,司空又没有故意小声,这句话虞赵氏主仆都听见了。老嬷嬷立刻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虞赵氏却只是皱了皱眉。
她不担心虞谅,但司空不接她的话,让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司空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依然骑在马上,连一个下马跟她行礼的意思都没有。这做派也让她不喜。再往前翻翻旧账,他还抽过她鞭子……
虞赵氏脸色更不好看了。
但她不能不来,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儿子不是就看重这个儿子吗?那她就来求他,哪怕给他跪下,也要求着他去孤云寺里看一看,去把虞道野劝回来。
她不能让她的儿子出家……他出了家,她这大半辈子的名声就都完了。
司空不管她说什么,就是不吭声。
他会做很多事,但是不擅长玩心眼,更不擅长跟个宫廷里养出来的宫斗高手勾心斗角。哪怕虞赵氏打着“劝回儿子”这样的旗号,司空也不能够信任她。
她固然是想找回儿子,但她对司空所抱有的恨意也不是假的。否则她为什么一定要闹到凤家的正门来?!
这压根也不是求人的态度。
虞赵氏一脸恳切的表情,看着就非常可怜,讲到动情处还会眼角带泪,哽咽难言。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舍不得儿子,求着司空去把儿子劝回来。她甚至还很动情的说了句“只要你肯去劝劝他,让我给你跪下,我也是肯的。”
说着她作势要下跪,被一旁的嬷嬷扶住,她一头栽在嬷嬷的身上痛哭起来。
高门大户的门外,上了年岁的老妇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形容憔悴地苦苦哀求,旁边还有老嬷嬷在抹眼泪……
司空冷眼旁观这一幕,完全能想到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会怎么想,大约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在欺负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吧。
这应该就是虞赵氏的目的了。
煽动一下舆论,给她自己争取一点儿同情分。
但司空不在乎,朝廷再削他的职,也不会削弱他在凤云鹤、凤随心目中的重要性。凤家知情的人估计都巴不得朝廷不把司空当回事儿呢。
朝廷再看不上他,也是要放他回北边去的。
那里才是他的天地呢。
司空完全没有反应,虞赵氏哭了一会儿便有些气急败坏了。这可真不愧是她儿子的种,简直心硬如铁!
虞赵氏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懵。在她和嬷嬷商量这个计划的时候,都认为司空这个时候无论怎样也会跟她呛火几句……只要他开口,她就能继续演下去,将这件事折腾出更大的声势来。
但她没料到司空会始终不接话茬。这让她怎么往下演呢?总不至于真的下跪吧?!去跪一个目无尊长的小辈?!
她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事!
虞赵氏的嚎哭声就这么突然放大了,她像是受了多么强烈的刺激,身体几乎瘫倒在了嬷嬷的身上。
“你怎么能这样……”虞赵氏举起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指责他,“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枉为人子……”
果然,远处那些被拦住的看热闹的人都开始谴责起司空一行人。有几个热血青年的嗓门还挺大,嚷嚷的都是司空一行人欺负人的话。
司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就想笑,“虞赵氏,你也别想着跟我玩这一套了。我问你,你是真想劝回你儿子?还是只想拿这事儿做一个噱头,来我这里讨点儿便宜?”
虞赵氏悲悲切切,旁边的老嬷嬷忍不住说道:“小将军怎么说话的?”
司空似笑非笑的斜了她一眼,转头对虞赵氏说:“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你想让我去见虞道野,那我也提一个条件,你同意,我就去孤云寺见他一面。”
虞赵氏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老嬷嬷却满怀希望的问道:“什么条件?”
司空在马上微微俯身,饶有深意的盯着虞赵氏说:“你提了一个让我感到为难的条件。我这里,自然也会提一个让你感到为难的条件,这样才公平……你说呢?”
安平街,太白楼。
空青抹一把满头的热汗,挤开上菜的小二,一路小跑的往楼上窜。
店小二手里还端着盘子,被他随手一推,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摔了,忍不住就要张口骂人,但一转头认出这人身上的腰带——这是今天来赴宴的镇北王府的下人。他一肚子骂人的话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旁边的伙伴拍拍他的肩膀,劝了一句,“没事,真摔了东西,也是他们自己人摔得。掌柜的要是问起来,我给你作证。”
他们都是在太白楼里打小工的,这种时候当然要站在一起了。
店小二就笑了,“多谢了,兄弟。”
伙伴也笑,扫一眼楼上,那个急急火火的小厮已经看不见了,忍不住就嘀咕一句,“跑这么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
店小二忙说:“大人们的事,别胡说!”
他这样嗔着同伴,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今天来顶楼赴宴的的可都是贵人们,除了镇北王府的几位主子,还有不少朝中的大人们,也不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王府的下人赶得这般着急?
空青可顾不上琢磨被他撞了一下的人在想什么,他心里都快急的冒火了。
有人跑到他们王府门口去闹事,这种事别说现在了,就是他们家大人还没有封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或是有人做局……这都是有可能的!否则只是为了找司空,郡公府的老太太至于跑到王府的大门外去闹腾吗?!
空青走在楼梯上就听到了顶楼那里传来的说笑声。
他跟守着楼梯口的徐严打了个招呼,绕过挡在楼梯口的山水屏风,悄悄的朝着一旁陪坐的凤随身后走去。
这件事他是一定要跟家里的主子们说一声的。但凤云鹤正跟左光书说话,他走过去就太显眼了,还是先跟他家大人说一声吧。
太白楼今日被凤云鹤包了下来,他做东,宴请朝中的几位相熟的大人。一来他刚刚封王,虽然因为手下告御状的事,在官家那里闹得不大痛快,不好在王府里大摆酒席,但该庆祝的总要有所表示。
二来当日在大朝会上,左相带头支持他,不管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明面上凤云鹤还是要表达一下感谢的。
能坐在一起推杯换盏,他才有机会套一套老狐狸的话。
顶楼开了六桌席,凤随作为他父亲的陪客,也在主桌上坐着,空青一上来,他就看见了,心里也猜到这肯定是有事。
另一边,凤云鹤与左光书正东拉西扯,就看到了一个王府的小厮鬼鬼祟祟地摸进来,凑到凤随的身后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凤云鹤心里想的是怎么把这个小插曲遮掩一下,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最好还是等他们回去了再处理。他不打算让左光书这些人有机会对他的家事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左光书已经笑眯眯的问话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凤随飞快的与凤云鹤交换了一个视线。
这时,坐在左光书身边的一位年轻人笑着说了句,“相爷也是关心王爷的意思。毕竟王爷驻守边关,多少年都不带回来的,对这京城里的事怕是不大熟悉。若是需要帮忙,相爷自然不吝援手。”
凤随认识这位说话的年轻人,他姓梅,名实,字子谦,年纪轻轻就进了御史台。左光书近些年很喜欢栽培这些年轻的手下,是以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他的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经不住深想。
凤云鹤就算常年不在家,也不至于自己家的事也要去问旁人。怎么,你一个做丞相的,难道还在同僚家里安插眼线不成?
左光书也觉得这话说的不大合适,淡淡扫了一眼身旁的梅子谦,笑呵呵的往回圆了一下,“大家同朝为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