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山上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半夜三更跑到侧门外求见,这就有些诡异了。
虞国公府面积挺大,差不多占了崇德街的大半条街。
贵客上门一般走正门,凤随的亲信进出一般走葫芦街的后门。家里女眷出门通常是走正门一侧的角门。空青说的侧门,指的是靠近后院,家里下仆出门采买的时候出入的小门。
一般客人上门,哪里会走这种地方?
但凤随和司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侧门外是小巷子,出入最不受人注意。薛千山这是生怕自己让什么人注意到了。
“请进来。”
司空有些迟疑,他觉得薛千山这种做派太不寻常,估计要跟凤随密谈。那他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凤随知道他在想什么,点点头说:“先看看。”
薛千山是被空青偷偷摸摸引进内书房的。他身边只带了一个薛长青,两个人都穿着灰扑扑的棉斗篷,看上去就跟一大早天不亮就进城买菜的小贩似的。
凤随将两人请进书房,微带审视的上下打量他,“薛少东漏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薛千山摘下斗篷,抬起头看着凤随的时候,连旁边看热闹的司空都感觉到了一种……仿佛是破釜沉舟一般决绝的勇气。
薛千山瘦了许多,下颌还冒出了一片泛青的胡茬,双眼明亮沉静,整个人像是突然间就老了七八岁似的。
司空有些出神,他觉得眼前的这位薛少东,与他初见时那个滴流圆的当铺东家完全是两个人。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他的变化大得让人吃惊。
“大人,”薛千山拱手行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小人有秘事相告,还请屏退左右。”
凤随扫一眼司空,司空点点头转身朝外走。空青和薛长青也都跟了出来,几个人走到台阶下,司空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个距离也不怎么保险,毕竟薛长青也是个习武之人呢,便领着薛长青又朝外走了走。
薛长青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小声嘀咕,“你自己听不见就行了。我是跟我家郎君一起来的,你想我能不知道吗?!”
司空转头看他,“你真知道?”
“干嘛?”薛长青警觉的后退两步,“我不会告诉你的。”
司空才懒得逼问他,“反正也瞒不住,不过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
薛长青,“……”
薛长青一下就蔫了,“不干我家郎君的事……他也是无辜的……”
司空在心里嘀咕,无辜不无辜的,这要官府说了才算,你我说了也不算数呐。
他带着薛长青守在了内书房的院门口。内书房附近也是有人值夜的,不过他们只负责沿着院子的外围巡逻,这也是凤随的要求。
内书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禁地。
一个时辰之后,薛千山从内书房走了出来。司空听见凤随留他们主仆在客房过夜,但被薛千山拒绝了。
“承蒙大人盛情,”薛千山说:“只是此时不便节外生枝。”
凤随仍有些不大放心,“既然有人盯着……”
薛千山笑道:“那宅子左邻是个做暗门子生意的小娘子,半夜三更有人出入是常事……大人放心。”
司空就猜到薛千山身边也是有人盯着的。
凤随点点头,“有事只管来找我。”
薛千山道了谢,又带着薛长青偷偷摸摸地走了。不过司空觉得他好像比来时要轻松一些。
凤随在门外的台阶上站了很久,然后他对司空说:“咱们要忙起来了。”
司空听的糊涂。
但凤随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移了话题,“阿彦带着人去了十里镇的庄子上,几次派人来要你过去。我想着,年前这段时间没事,你过去看看也好。”
司空就这么一头雾水的去了十里镇凤家的别庄。
凤家的别庄位于十里镇的南边,距离镇子其实已经很远了。这一带地广人稀,土地也并不肥沃,唯一的优点就是地价便宜。
据说这里也是凤家的几个别庄当中面积最大的一个,田庄的范围内甚至还有一座小山头。
沿着别庄周围也没有建什么院墙,只是安排人种了两行白杨。这种树生存能力极强,耐寒耐旱,又长得格外高大茂盛,一般人看到这样成行的杨树,和杨树外围人工修建的水渠,就知道这是有主的地界了。
靠近外围的一圈土地也是有人耕种的,但具体种些什么,司空就不大清楚了。他只知道照顾这个田庄的并不是普通的佃农,而是凤家签过死契的奴仆。尤其靠近山头的内院,下人们也不能随意靠近,因为凤随秘密招揽的匠人就养在这里。
司空被凤随送过来的时候,凤彦已经带着手下工匠做出了改进版的军用弩。这种军用弩是司空出的图纸,仿的是明制弩,但精度有所提高。
弩这个东西,原本就比弓箭容易上手。跟弓箭相比,它更像是个外挂,不用天长日久的练习,或者使用者有很高的技巧也能造成很大的杀伤力。在西方武器史上,还曾经因为这种外挂的属性被禁止使用。
但对凤家军来说,这种性质的外挂当然是越多越好。
司空与凤彦在几番校对之后,拍板了最后的方案,交给工匠去赶制——数量还要卡着标准来。
天子脚下,一介臣子私造兵器,这罪名可大可小,全看凤随如何向上面交代了。
司空就在别庄度过了年前的一段忙碌的时光。
白天跟一伙大老爷儿们研究兵器,或者试验一下炸弹的杀伤力。晚上偶然闲了,还拿出琵琶玉箫的,自得其乐一下。
由于别庄面积太大,附近又没有什么人烟,爆破传出的动静倒也没有惊动外面的人,或者在镇上传出什么不恰当的流言蛮语。
与凤家别庄距离最近的几个庄院倒是因为“冬日响雷”而有些人心惶惶,听说庄头还预备请无量寺的大师来驱邪。
凤家别院的小山头占地约有百亩,山上怪树横生,杂草遍地。山中一道宽阔峡谷,谷中一片乱石滩。
正午时分,乱石滩上突然间爆出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浓重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山谷。即便是站在峡谷另一端的人,也被震得站立不稳。
司空张着嘴活动下颌,觉得耳畔嗡嗡嗡的,虽然事先堵了棉花,还是震得半天听不见声音。但从连云城眉开眼笑的表情来看,爆破的效果他还是很惊喜的。
地雷、手雷,这些东西制作起来难度其实并不大,但地雷这东西,容易误伤平民,用现在的话来说有伤天和。何况关外地广人稀,也不适合用地雷来打埋伏。
所以司空和连云城研发的重点在于手雷。
考虑到中辽边境的作战环境,能产生较大的爆破力和冲击波的攻击性的手榴弹成为研发的首选。
这一次试验之后,连云城就带着凤家的侍卫和厚厚一摞试验记录回北方去了。他需要合适的场地来做进一步的试验,京城附近显然并不合适。
虽然寒冬腊月的并不适合赶路,无奈连云城归心似箭,凤随也只能点足了侍卫,一路护送连云城和他的徒弟们北上。
就在连云城一行人走后,附近庄院的人就请来了无量寺的大师来驱邪作法。再后来连司空也听说了无量寺的大师们佛法深厚的传言。据说经他们一番作法之后,总是闹出震动与响声的“邪物”就消失不见了。
连云城走了,凤彦则被凤老太太强硬地留下来过年。
凤彦拗不过祖母,只好不情不愿地留在京城过年,并寄希望于凤随能在年后讨来北上押送岁贡的差事,好跟他一起出发。
腊月二十二,崇佑帝封笔,朝廷也开始放年假了。
衙门封笔的前一天,大理寺接到了京畿衙门转过来的一份公文。
公文上说,桃花镇近郊有一家庵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火神教的人给占了,时不时就会聚众搞一些活动。
桃花镇的知县对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前几天,从京城传来衙门在收缴线香和佛像的消息,结果桃花庵就大半夜的着起火来。还好庵堂位于桃花江畔,方便救火局破冰取水,附近也没有什么民房,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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