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确定这封信能否顺顺当当送到儿子手里,因此言语间十分谨慎,太后的意思也只是略微提了提,让儿子媳妇早做准备。
但凤云鹤却深知,老夫人是不愿意家中子弟与皇族有什么牵扯的。之前官家的堂弟端慧郡王曾经旁敲侧击的找人到她面前递话,想要把家中的幺女嫁给凤随,被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给推了。
这件事凤随也是知道的,事后每每想起他差一点儿就跟萧琮的地牢里发现的安恪公主成了亲戚,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端慧郡王跟左光书一派关系密切,两家还是儿女亲家,端慧郡王的长子娶的就是左光书的嫡长女。
这些人一贯与凤家军不大对付,凤随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想要选一个姓凤的做女婿,或许只是试探的意思?
总之是没安好心就对了。
凤云鹤和闫氏接到了老夫人的来信,两个人一整晚都没睡好,商量来商量去,说的都是要如何才能不得罪人地推掉这门显赫的亲事。
“要坚决,但又不能得罪官家。”这是凤云鹤的说法,“那可是公主,万万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做臣子的看不上官家的亲闺女。”
闫氏又气又急,“就是没看上!公主哪是那么好娶的……那是娶媳妇儿吗?那明明就是娶了个祖宗!”
大宋朝没有驸马不可为官的规定,但公主位高尊贵,身后还有宫妃的母族……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哪里是他们武将人家可以消受得了的?
再说,公主能跟着凤随到边关苦寒之地来过日子?!
想也不可能。
闫氏觉得,十有八九,她这个儿子以后会被拘在京城里,后半辈子还不知道能见上几面呢。
闫氏开始抹眼泪了,“什么公主郡主的,还不如……还不如就让他跟了司空一起过日子!”
至少儿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呀。
凤云鹤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他怎么觉得司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
闫氏暗悔自己失言,“您还是找别人问问吧,我这里打听来的未必就真。”
不管国公爷自己打听出什么来,反正她不能亲自捅破了儿子的秘密。至于以后……闫氏破罐子破摔的想,她儿子都要被逼着娶公主了,还能有什么结果比这个更糟糕呢。
凤云鹤从闫氏这里挨了一记重拳,心里还有些半信半疑,但他手底下能动用的人手又与闫氏不同,一番打探下来,司空小时候爬树掏鸟蛋的糗事都被挖出来了。
司空……
这小子从小到大也不见有什么奇异之处,无非是跟着孤云寺的武僧们学了一身好武艺,据说箭法也精妙。但无论怎么查,凤云鹤的人也查不出来这小子是从何处学来的有关火器、以及机关术数的知识。
说实话,司空身上是有疑点的。但就是这么一个有疑点的人,放在他儿子身边的时候,凤云鹤还真有些踌躇。他甚至情不自禁的把这小子和公主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暗想凤随一定要从中挑选一个的话……
他的儿子相中了一个男人这种事,对于凤云鹤的刺激其实并不如闫氏来的强烈。他几乎是从小就生活在军中,这种事军中有,文人阶层也有。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权贵们有不少人家中就养着美貌娈童。
凤云鹤意外的,只是他儿子好像对这个叫司空的小子很认真。他的认真甚至在无形中感染了闫氏,让她情不自禁的将司空拿来与尚主这种婚嫁大事做比较。
于是凤云鹤也感觉有些棘手了。
如果凤随与司空之间的关系只是相互慰藉,相处几年便各自娶妻生子,凤云鹤自然不会把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交情当一回事儿。反而是凤随的认真,让他觉得难办了。
所以,他才会想见一见司空。
他想知道在他的儿子如此认真的对待这一段关系的情况下,司空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又是如何看待他与凤随之间的感情的呢?
此时此刻,这个眸光清亮的青年对他说:倾心相待,誓不相负。
凤云鹤又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尤其他的儿子也站在那青年的身旁,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好像……对他的决定抱有极大的期望。
凤云鹤当初无奈之下将他送去西京为质,他手下带出来的兵也被分散到各个队伍当中,这相当于凭白斩断了凤随在军中的根基。那时他已经感觉很对不起这个孩子了——凤随能理解他们面对皇命的无能为力,但他心里,是不是也对凤云鹤这个做父亲的人有那么一丝失望呢?
凤云鹤忽然就感到有些心虚气短,他故作威严的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凤随身旁书案上的地图,对司空说:“你刚才说的我也听到了。想法是不错,能不能施行,还要等你们实地勘查之后再说。切记不可纸上谈兵。”
凤云鹤模糊了自己的来意,搬出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反而让凤随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司空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样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因此只是拿出面对上官时的恭敬,抱拳行礼,应了一句,“属下谨记在心。”
凤云鹤没忍住,又多看了司空两眼,暗想他家儿子的眼光倒也奇特。他以前也是见过人家养的娈童的,一个个美貌无双。这个司空,上上下下从哪里看都是铁骨铮铮的英挺男子。
旁边的凤随见他老爹又露出那种打量的、狐疑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半边身体挡在了司空身前,“属下马上点兵,去林泉附近勘验地形。”
凤云鹤不爽的看着他儿子,哼了一声,“公事为要!还有……好自为之!”
说完他气鼓鼓地走了。等走出了凤随的军帐,他又觉得自己的生气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他是气自己的儿子吗?
错了,他气得是自己。
他堂堂一军主帅,当初没办法护着儿子,如今再想摆出当爹的款儿就有些为难了。凤随这臭小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他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凤云鹤恨恨的想,老子可什么都没说……等打完仗看这两个小子的表现再说吧!
司空不明白凤随为什么会突然间就高兴起来了,这对父子间有什么默契他是无法理解的。但凤云鹤没有为难他,还是让他有一点庆幸,同时也多了几分被上位者关注的压力。
凤随对于老爹的反应,惊喜之余也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他决定,在他证实自己的猜想之前,还是不要跟司空说破的好。
司空的感觉里,还有一些不可置信,惊讶于凤云鹤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了自己这个勾引他儿子的坏人。
或者,国公爷只是看重公事,才把他这个“私事”暂时放到一边?!
但这种猜想反而给了他更大的压力,让他感觉好像欠了凤云鹤什么似的,加倍的想要从公事上补偿回去。
于是,在他的催促之下,凤随也不再拖延,立刻着手开始为勘察林泉的地形做准备。
凤随觉得,司空提出的办法还是有可行性的。
林泉县的东西两侧都傍山,以纸鸢从两侧的山峰上携带炸弹投掷到城中进行突袭,比起他们大队人马沿着南边的大路硬攻,会有更大的胜算,也可以更大程度地降低我方的伤亡。
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测量好两侧山峰的进攻角度和距离。就像韩信利用风筝引线的长短,来确定秦朝皇宫的距离和方位一样。
凤随找到了凤云鹤,从他手下借了一伙儿能干的匠人,开始在军营里扎风筝。他们也不做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样子,只做轻巧的燕子风筝和体型更大一些的老鹰风筝。然后在营地里让士兵们学着放风筝。
系风筝的线也是有讲究的,粗了细了都不行,还要有韧性,不易断。
司空这些天没少放风筝,但始终也没有练出一手好技术来。他自己反省了一下,大约就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吧,风筝一飞远,他就急着想把它收回来,可有时候风力和角度不允许风筝回来,他这边还在瞎使劲儿,结果就是被他拽断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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