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火速将冒着烟的大铁锅端到院子里,又将灶火熄了,这时府衙的下人们也纷纷被烟熏来救火。梁戍面不改色,拉起柳弦安转身就从后院走,两人脚步匆匆,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闯祸现场,然后各自看着对方笑,柳弦安说:“这下王爷没有山楂糕了,吃药吧。”
“吃药就吃药。”梁戍捉过他的腰,拉到自己身前站好,“只要是你给的,吃毒药也成。”
柳弦安还真就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
梁戍二话不说,低头咬进自己嘴里,一股奶香,便又凑上前,强行往心上人嘴里舔了一点,就着这股尚未完全化开的甜,看着他说:“待西南的事解决了,我便回王城,请皇兄到白鹤山庄提亲。”
柳弦安点头:“可以。”
至于当朝天子在听到自家弟弟要娶白鹤山庄的公子而非小姐,白鹤山庄的庄主在得知自家女儿虽然不必嫁给骁王殿下,却换成了儿子要去应这门亲事时,会有多么的震惊、崩溃、五雷轰顶,就不是情正浓时的小情侣要考虑的问题了。梁戍认为皇兄的承受能力应该挺强的,柳弦安也觉得爹和大哥还可以,娘和妹妹或许稍微差一点,但问题不大。
两人手牵手,一起回了住处。
就这么将大事给定下了。
怀贞城闹鬼的疑云已经被彻底吹散,虽说背后的事实有些沉重,但至少余府是彻底被铲平了。新的地方官还在赴任路上,梁戍便命童鸥留在城中暂代职位。百姓们商量着要再举办一次五彩会,河边的旧装饰已经全被拆除,换上了大家新编好的五彩绳,被冬天的太阳照着,颜色鲜亮明媚。
童鸥将万圆的尸骨残骸火化,准备带往别处安葬。
阿宁问:“是要葬在童统领驻守的那座山中吗?”
柳弦安摇头:“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
白福教横行,教众像蝗虫一样无处不在,像童鸥这样的军人,向来是邪教的肉中钉眼中刺,不仅恨不能杀他,还恨不能将他身边的父母亲朋一并杀了,好以此立威。万圆的尸骨若埋在怀贞城外,只怕不出十天就会被掘坟抛骨。
阿宁叹气:“真是卑鄙。”
“所以王爷才要不远千里来此。”柳弦安摸摸他的脑袋,转身出门,“走吧,我们去外头看看。”
阿宁小跑跟上:“公子今天怎么有空和我在一起了?”
柳弦安回答,因为王爷在忙。
阿宁又问:“王爷真的说过要去白鹤山庄求亲吗?”
柳弦安眉头舒展:“是。”
“那庄主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不会,我爹没有那么脆弱,他连别人的头皮都敢剥。”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我觉得公子还是要先打一打伏笔。”
“可我以前已经在信中夸了王爷许多。”
“还不够。”
柳弦安听取了这个建议:“那好吧,先不出门。”
不出门,回到住处继续写家书。
阿宁趴在桌子上磨墨,他虽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但脑瓜子很聪明,知道这种事得从长辈的好感开始建立。
“就是先让庄主和夫人,还有大公子他们觉得,其实王爷并没有那么凶,动不动就要杀人,他其实还是很斯文,很有礼的,尤其是对我们也很好。”
柳弦安便将那床棉被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又写,除棉被之外,王爷还送了我许多别的礼物,有枕头,有大氅,有一把匕首,还有一条老虎皮做的毯子,我都甚是喜欢。写完不算,还要将礼物一一画出来,好让亲爹能更加直观地感受这份爱意。
阿宁看得鼻子都皱了:“也不用这么详细,我觉得不能这么写,这样会显得公子在王爷的骄纵下,越来越懒蛋了,庄主是想要公子勤快一点的。”
柳弦安叹了口气,我爹可真麻烦啊。
他说:“懒得写了。”
阿宁一眼看穿:“懒得写了,公子怎么还握着笔不放。”换做平时,怕早就跑去了床上躺着。
柳弦安耐心解释:“懒得写,但还是得写。”因为不写,骁王殿下就要遭嫌。
阿宁笑着往前凑了凑:“公子按我说的写,我知道庄主喜欢看什么。嗯……就说王爷日日都敦促公子起床读书,还让军医与公子研讨医术,强迫公子每顿饭必须吃够五种颜色的菜,吃完也不准立刻躺下,得去外头走够半个时辰才能回家。”
柳弦安设想了一下这种盛况,当场倒吸一口冷气,阿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先别躺,又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但也很吓人。柳弦安一边写,一边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爹虽然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他其实是全白鹤山庄,所有人里,最挑食的一个。”
阿宁嘿嘿笑:“发现了,但是大家都不敢说。”
柳弦安也笑,笑了一会儿,就有些想家了,想爹娘,想兄弟姐妹,也想自己那处舒舒服服的水榭小院,便又另起一页,仔细写了许多殷殷关心的话语,写好之后交给阿宁,让他找驿站投了,自己爬回床上,闭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就觉得脸颊痒痒的。
梁戍亲了他两下,半蹲在床边,指尖绕着墨发搔刮他的脸颊:“起床。”
柳弦安不想起,只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问:“王爷处理完公务了?”
“差不多,想着来找你一同吃午饭。”梁戍将人捞起来,抱在自己怀里,“结果路上遇见阿宁,说你写信写得情绪不高,想家了。”
柳弦安道:“已经快过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梁戍问,“以前一直在家过年?”
“是。”柳弦安道,“我每一年都是在家守岁,不过我爹他们倒是时常赶不回来,行医的事嘛,说不准哪里就耽搁了。”
“那你今年也就当自己是在外行医。”梁戍一本正经地哄他,“治本王的相思之疾。”
这病听起来不大正经,但世间也确实只有一人能治,柳弦安稍微坐起来一些,邀请他:“将来若边关无事,王爷不如随我一道回白鹤山庄过年。”
梁戍不假思索,好啊。
柳弦安又问:“那皇上会答应吗?”
梁戍大言不惭:“皇兄不管我这个,每年初一朝臣觐见,我都要气翻过去两个老头,他正嫌我麻烦碍眼,白鹤山庄收了我,算大功一件。”
柳弦安怀疑:“真的?”
“真的。”梁戍看着他,态度真诚,“难道你觉得我不够讨嫌?”
柳弦安想起了三千世界里,那些被迫列队的贤者们,立刻点头,那确实有一点。
“所以,你得收我。”梁戍抱着人站起来,心满意足地往外走,“先去吃饭。”
柳弦安四下看看,奇怪地问:“远处是高副将吗,他为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梁戍完全不关心:“可能是吃错了什么药吧,不必理会。”
而高副将此时也很进退两难。
先前倒也罢了,现在自家王爷已经春风得意马蹄疾,那像这种两人摞在一起走路的场景,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过去?
第69章
这次五彩会全由百姓自己举办, 东户一碗肉西户一壶酒的,统统摆在街道两旁的长条桌上,琳琅满目, 任人自取, 其中有一种酒酿玫瑰做的点心, 软糯香甜,柳弦安尤其喜欢, 但城里的小娃娃们也很喜欢,全部挤在摊子前,嚷嚷着要婆婆给自己挑块大的。
婆婆上了年纪, 眼花, 记不住事情, 更不认识什么骁王殿下不殿下, 见他人高马大挡着光,就打发到后头去排队,自己转着小火炉子慢慢烘烤。旁人看见这一幕, 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想要提醒婆婆,却被梁戍制止。
“无妨。”他笑道, “婆婆动作慢,我就在这里等。”
第一锅热腾腾的糕烤好, 很快就被小娃娃们哄抢一空,连渣都没给骁王殿下剩一块。柳弦安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他,都等瞌睡了也没见人回来, 困得呵欠连天, 但周围偏偏人来人往,又没法睡, 便只好四处走动着醒神,顺便买了两块酸角糕,咬一口,险些酸掉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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