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急得抓耳挠腮,迫不及待地问,“石相公说了什么?他一去多年无音信,平白叫人忧心。”
“他被秃马部扣住了。”流罗已经收敛好情绪,甚至起了逗弄心思,故意慢吞吞地说。
圆月果然更急,手心抵在榻上,脖子前抻,整个人都快埋在流罗身上,“秃马部?他真找到了?然后呢!然后!秃马部是不是当初南疆……”
流罗又卖弄一番,见逗得狠了才说道:“你想的没错,石相公信上说,传闻无误,秃马部内有一支确实是南疆逃难去。擅医,擅毒,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这一支人口凋敝,如今只剩下几名稚子。”
“果然没人了吗……”圆月从流罗身上滑下来,语气落寞。
她低落片刻,又问道:“他们为何扣住石相公?”
流罗精致的下巴崩紧,目光灼灼,“石相公说狄戎大小部落已被狼王多吉暗中整和,群狼共主诞生。并且他发现狄戎有练兵储粮之象,恐意在礼朝。”
“噗通!”
圆月跌在地上,骇然道:“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莫慌,”流罗下榻将她搀起,“你可知石相公这信是何时写的?”
圆月攀着流罗小臂站起,三魂七魄都被震飞,闻言只是木讷地应和,“何时?”
“昌同十九年。”
“四年前?”圆月又滑了下去,片刻后捂着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这么久都没打过来,石相公相必是看差了。”
真是误判吗,那狄戎为何扣下石相公?流罗攥住布料踱步到窗边,纸糊窗户挡不住风,冷风嗖嗖往里倒灌。她推开窗户,仰头看着天色,自语道:“又要下雪了。”
今年冬日是近十年来最冷,方入腊月已经下了小十场雪,塞外牛羊想必又冻死不少。
打还是不打,便看来年开春。
圆月又找到个安慰自己的理由,走到流罗身侧学着她看天,“娘子你也别太忧心,若草原上真有动静,再如何小心也瞒不过上头大人们的耳目,上京这些年也没听谁说起,相必狄戎欲要进犯也是没有的事。”
“外有仇寇,内有国贼。上下欺瞒,自然没有动静。”流罗意有所指地说。
圆月眉头一拧,将上京城排得上号的高官都数了一遍,最后一拍脑袋,“我知道了,是罗家!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她对罗锦年印象不好,先入为主的认为罗府也是一家子糟粕,毫不客气地将国贼帽子扣在罗家头上。
“你想谁也不该想到罗家身上,”流罗拧着圆月耳朵训斥,“若国将不国,罗家儿郎便是礼朝最后一道防线。”
圆月挣开作乱魔掌,捂着发红耳尖反驳,“罗家若真有娘子你说的这般好,那为何会养出个罗锦年!”怨不得她,且不提罗锦年这些年在上京人尽皆知的“好名声”,就是他欺负楼里姑娘这件事,在圆月这儿,就和仗势欺人的恶犬无异。
“罗锦年目前确实不像样子,”流罗认同点头,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但他将来成不成样子,可不是你个小丫头能下定论。”
“凌儿心气高,世上没几人能让他放在眼中,但对罗锦年却上心,你说罗锦年若真是个草包,凌儿怎会与他称兄道弟?”
圆月被拧了耳朵,又听流罗替罗锦年说话,心里不服气得很,嘀咕道:“还不都是当年从石相公那听来,如今一口一个凌儿叫得倒是亲热。”
第96章 将雨(二)
已过腊八,出了风雪楼再过一转角,有百姓推着独轮车售卖自家熬制的腊八粥。
宋凌与罗锦年因着腊八时还在青葙庄,接连的白事冲散了年关喜气,自然没吃得上腊八粥。
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枣香,和五谷味,罗锦年鼻尖抽动,起了兴致。走到独轮车前,随手扔下好大一块金锞子,砸得咣当一声响。
“来两碗粥。”
小贩愣了愣,盯着在案板上滚来滚去的金锞子两眼发直。
“来一碗就行,”宋凌上前收回金锞子,又放了两枚铜板在案上。
罗锦年在旁边瞧着,宋凌将金锞子收回小贩也不见着恼,看金锞子的眼神复杂极了,有渴望,有留连,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他顿觉不是滋味,冷哼一声,不识好歹。连带着宋凌递给他的粥也不受待见,被遗落在风中。
原本是见小贩衣着破烂,想日行一善,却不想人却不领情,倒显得他多事,平白坏了心情。
宋凌见他走远,也不着急赶上,又多给了两文买下装粥陶碗,一起递给了蹲在街角行乞的乞儿。
守着伶仃乞儿将热粥灌水样呛进咽管,才起身去寻罗锦年,他从来都清楚,罗锦年的天真近乎残忍。罗锦年施舍的仁慈,只是随手为为,完全不考虑被施舍者是否想要,是否要得起。
施舍了,你就必须千恩万谢的领着。
“来两斗梨干,这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罗锦年站在蜜饯铺子里,看似挑挑拣拣,眼睛却一直瞟着门外,熟悉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才偏过头,作一副认真挑选模样。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与耳边轻微的呼吸声,罗锦年松了口气,追上来了。
他又取出鼓囊囊荷包,慢条斯理地抽开系子,曲指探入其中拿出块金锞子。刚想扔给快流哈喇子的掌柜,又像是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最终将金锞子推回荷包,搡了搡身侧宋凌闷声道:“你来付钱。”
宋凌正在将过于甜腻的蜜饯挑出,这一大包的蜜饯买回府,难免尽落了芊玉肚子,她从小就嗜甜如命,上月刚坏了牙,再不能吃太甜。
猛地被搡一胳膊肘,挑好的蜜饯又掉了两块在油纸中,他耐心地拾起,“兄长自结吧,你不是带了银钱出来?”
罗锦年来了脾气,埋怨道:“方才你不嫌弃我大手大脚,败家吗,现在又让我自己给,你不怕我再给金锞子出去?”他想,宋凌在将军府养这些年,还是改不了小家子作风,不就一金锞子?也值得他特意拿回来,实在丢不起人。
“你是这样想的?”宋凌愣了愣,自己结了账,一手提着绑在油纸包上的麻绳,一手拽着罗锦年胳膊往外走。
掌柜的眼看到手的金子飞了,看宋凌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看罗锦年又变了变,眼神能拉丝,只恨自己不是俏姑娘,勾不回公子的心。
待出了门,罗锦年自然的接过一大包蜜饯,“那你说你是怎样想的?”
宋凌原不会对罗锦年解释这些,但又想到此前对罗锦年的冷落,心里有些欠疚,解释道:“卖腊八粥的百姓,无权无势,形单影只。你给他金锞子,我知你是有心帮他,可他却没命享。”
“哦,”罗锦年讷讷的哦一声,他倒没想如此多,不过他心里不挂事,转一转也就过去了,边走着又边问话,“你同流罗到底讲了些什么?”说着将麻绳挂在胳膊弯上,曲起两根手指比划着,“你们待了有足足一个时辰两刻钟!”
眼见再过两条街就到朱雀街,宋凌有些焦急,他不想罗锦年这样快回府,见罗锦年提起话茬子他也乐得打太极,反问道:“你怎么不先说说你与明心在风雪楼做什么?”
“你怎知道我和明心?”罗锦年惊了惊,一对猫曈睁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凌,“你还真能算命啊。”
他梗了梗,不断盘算到底是替兄弟保密重要,还是问清楚宋凌到底和流罗说了什么重要。最后他替自己寻了个理由,傅秋池这厮早就同宋凌说过退婚之事,想来是不介意让宋凌知道的。
这样一想,他瞬间有了底气,对,这不算泄密。
宋凌见罗锦年垂首不语,了然笑笑,他本就没真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罗锦年与傅明心多年情谊,定不会告知他,他只是寻个话头拖一拖。
“他说要退亲。”
突然响起的一句话让宋的凌心狠狠跳了跳,他没料到罗锦年真的告诉他,也没料到这两个坏种凑一起,又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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