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傅秋锋脚步一颤,攥紧了外衣系成的包袱,头疼越发加剧,甚至开始眩晕,呼吸间左胸也阵阵刺痛,他低头欲呕,干咳几声,身后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官兵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他咬紧牙关皱眉踉跄往前,靠在了一户人家门前,然后听见那伙官兵陡然提高的声音。
“不好了,王宫走水了,必是有人刺杀王上,快回宫!”
“你们继续搜捕大奕贼人,你们跟我走,回宫。”
脚步声越来越远,傅秋锋再也撑不住,倚着大门缓缓倒了下去,院门被他撞开一条缝隙,接着大门徐徐敞开,傅秋锋用力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清站在他头顶前方倾身发笑的人,他反射性地挥去匕首,被两根纤长的手指稳稳抵住。
“嘘。”上官雩一身劲装打扮,小心地拖着傅秋锋的肩膀把他拽进院内,“这里的民居都已被我买下,好好休息吧,你安全了。”
……
京城,霜刃台。
从凤翥居押回来一干人等的审讯已经进入尾声,容翊临危受命亲自领兵出发,去边境太昭城护送北幽使团,各大官署也走上正轨,容璲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不用再议事议到深夜。
但霜刃台今晚额外加了工作,要审讯的只是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老人,是在凤翥居负责安排下人打扫的管家,本来只是按部就班照例询问了一遍,准备等确定没有问题就放回原籍。
“……他听见兄弟们经过时谈到公子瑜已死,突然闷不吭声就撞墙要自尽,被兄弟们拦住救回来了,他就闹着寻死,我们一审才知道,他是先太子府中的仆人。”唐邈跟在容璲身后汇报,“属下认为还是应该尽快禀告您。”
“嗯,以后在地牢里也少说废话。”容璲点点头,进了地牢刑室,见到了一个面容灰败精神颓丧的花甲老人。
容璲打量老人几眼,容瑜府上的仆人几十上百,他没认出来,就慢悠悠地坐下,凉丝丝问道:“姓名?”
“钱禄。”老人无精打采地回答,“我听说了,公子瑜已经死了,那我也没有苟活在世的必要,求陛下宽宏大量,赐我一死。”
“哼,你知道公子瑜真正的身份吧。”容璲嗤笑一声,“你们都忠肝义胆,比之专诸要离不遑多让,怎么就简单放弃了?你另一个同党还逍遥法外,你若不愚蠢求死,还有机会等他东山再起。”
钱禄深深一叹,摇头道:“千相鬼有千种面孔,不需要我这个老头子成事。”
“他现在在哪?你们还有多少隐藏暗处的根据地?”容璲神色一冷,“把你知道的都招出来,别以为朕会对老人家手软。”
“我只是个无能的洒扫仆人,能知道主人家什么机密?”钱禄自嘲,“就是屈打成招,我也编造不出像样的谎话啊。”
“你连千相鬼都知道,你以为朕会相信你?”容璲不耐道,“那就先将千相鬼的一切都吐露干净,朕再决定要不要赐你一死。”
“我与千相鬼相识,都是殿下的命令。”钱禄眼神放远,回忆道,“我不知道他的本名,他杀了一个府中的小厮,伪装的天衣无缝,接近殿下意图刺杀,但还是被殿下发觉,扣在了府中地牢拷问,得知他是北幽派来的刺客。”
容璲垂眸想了想,这番说辞和颐王府的吴春并无不同。
“我那时负责给他送饭,他确实是个硬骨头,即便殿下派人将各种刑罚都用了一遍,他除了来自北幽这点,其余情报一字都未招认,渐渐连殿下都对他心生敬佩。”钱禄说着表情复杂,“殿下真是善人,明明是刺客,殿下却能不计前嫌,想要收留他,让他弃暗投明,但他一开始态度坚决,殿下就不再让人打他,反而常常去与他说话喝酒。”
“呵,好大的善人。”容璲不屑地撇嘴,“他是北幽人,为自己国家效忠,怎么到了容瑜嘴里就黑暗了?他太子府难道光明正大?”
钱禄眼皮颤抖,强忍反驳容璲的冲动,闭目继续道:“我是见过千相鬼真面目的,他最多十几岁,很年轻,潇洒俊秀,殿下事务繁忙,也不能日日去地牢探望,那负责拷问的两个刑官胆大包天,竟然借酒想要欺辱他,被他用锁链勒死,但殿下回来十分愤怒,却不是针对千相鬼,他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命人将那两个刑官曝尸荒野让狼狗啃食,甚至亲自向千相鬼低头道歉。”
容璲抬手捋了把头发,冷冷道:“早不起色心晚却有色胆,笑话,我看这就是容瑜的计策,接下来是不是千相鬼感动的一塌糊涂决心追随容瑜啊?”
“小人之心!”钱禄扬声激动道,“后来我被调去做其他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千相鬼还是迷途知返,至今他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容璲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和容瑜的旧部说话总让他烦躁不堪,他斜睨一眼,问道:“朕不想听你的盲目吹嘘,凤翥居是和醴国联络的据点,你们在醴国也有不少同党吧,千相鬼是不是逃往醴国,准备借醴国之力反击?”
“不可能!”钱禄矢口否认,“众人都是继承殿下遗志的义士,岂会让他国兵犯大奕?就算有所合作,也只是表面的联络罢了,听闻醴国掌权的国师身居高位却不思侍奉君王,反而拥兵自重胁迫主人,贪图淫乐逼良为娼,府中禁脔男女皆有,如此荒唐不忠之人,殿下若是在世,定会鄙夷唾弃!我等事事以殿下马首是瞻,岂会违背他的意志真心与此等贼子合作。”
“哼,真不知改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岁数都活到……”容璲一句讥讽还未说完,思绪突然停在国师逼良为娼男女禁脔上,无法控制地想到了傅秋锋。
傅秋锋已经离开十天有余,是不是到了醴国?如果真要潜入国师府,万一失利,中了什么埋伏该如何是好?
上官雩尚且要步步为营夺回王位,恐怕也没有余裕保护傅秋锋。
容璲越想越难以静心,傅秋锋红着脸倒在床上邀请他的画面在脑中来回重复,他以往只是担心傅秋锋失手会不会落入敌营遭人拷打,现在听了钱禄的话,更不妙的担心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接下来的讯问容璲已经无心继续,他干脆出门嘱咐唐邈接替,在霜刃台的大殿里埋头焦躁地反复疾走。
韦渊半夜起来一趟,看见大殿的灯还亮着,容璲满面愁容,忍不住上前关心。
容璲叹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说道:“朕想去找他。”
韦渊皱了皱眉:“那让属下前去如何?”
容璲又抚着额角摇头:“朕想去,谁都不能代替朕,只有朕亲自去了,朕才能平息心中的不安,朕已经许久都没有这般渴望过了。”
韦渊沉默片刻,一咬牙:“那让属下陪您同去?”
容璲眼前一亮,抬步上前:“就等你这句话,马上安排,明日就走!”
傅秋锋不知自己昏了多久,醒来时浑身没一处不疼,烤的人发干的热度也卷土重来,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身边,匕首就放在他的身侧,他松了半口气,等抬眼看见那盆蘑菇时,剩下半口气也松了下来。
接着他就感到周围的振颤,似乎是躺在马车里,他咬牙坐起来,胸前缠了几层纱布,呼吸有些发滞。
“醒了?”驾车的上官雩掀开车帘,笑了笑,“今天是二十六,我们已经出了京城,你伤的不轻,断了一根肋骨,还中了药,我先送你去仔细医治一下,然后安排人手护送你从小路回大奕。”
“不用,给我一匹快马。”傅秋锋眉头一紧,活动了一下胳膊,把外衣整理好。
“你确定?”上官雩挑眉,“就算你不在乎你的伤,可别忘了翠绡香。”
“无碍。”傅秋锋冷声道,“区区迷药,还控制不了我。”
上官雩啧了一声,摇摇头:“好吧,毕竟我这边人手也不是很足,希望日后有缘,还能再见你出使醴国。”
“多谢。”傅秋锋一拱手,将金乌蕈花盆下的包袱小心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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