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傅秋锋骤然警觉,一个箭步上前,捏住吴春的下巴,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滴滴答答淌下。
“叫大夫来。”容璲开门吩咐外面的暗卫,转回去皱眉道,“之前已经搜过身了,他根本没有藏着毒药。”
傅秋锋放开吴春擦了擦手,等霜刃台的大夫过来诊脉之后,大夫沉吟道:“此人早就中了慢毒,若是在固定时间内没有服下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怪不得说了一堆废话拖延时间。”容璲将手里的笔杆掷到地上,深吸口气,拉上容璲,“朕饿了,去吃饭。”
傅秋锋略感遗憾,从这堆废话里得到了一个已经不需要了的答案,他复杂地道:“原来容瑜当年是回去救容琰,怪不得容琰态度如此极端。”
“都是被容瑜蒙骗的走狗,朕就是恨透了这群奴才!”容璲一拳砸在地牢粗粝的墙壁上,把皮肤蹭的发红。
“他们有自己心中的主人,臣也有自己心中的陛下。”傅秋锋轻轻托起容璲的手腕,揉了揉他发凉的手指,“臣会为您除掉所有障碍,证明臣才是正确的。”
容璲的眼光柔和了一些,反手抓住傅秋锋的手,笑道:“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朕也不需要。”
傅秋锋若有所感,望向容璲时略有退怯,似在强做镇定地问:“若是怀疑您的人太多了呢?比如,因为臣……”
他没有完全说清,但容璲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轻松地一拍傅秋锋的脊背,傅秋锋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容璲。
“朕可不会被流言蜚语动摇,相信爱妃也不会这般脆弱。”容璲打开地牢的门,下午阳光仍然炽烈。
傅秋锋摸摸鼻子,抱怨道:“陛下。”
“朕知道了。”容璲一眨眼,回头调侃他。“还是爱卿叫的习惯。”
傅秋锋笑了起来,容璲放慢脚步等他并肩而行,气氛在不言中似乎又近了不少,边聊边去饭堂。
暗一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点起了灯笼,他撑了一下床沿,没能坐起来,胸口厚厚的纱布有些窒息。
他还没死,意识到这点,暗一愣了半天,然后苦涩地抽动嘴角,躺在床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终于醒了。”兰儿端着托盘进来,自然地把蔬菜粥和药碗放到桌上,“书傅公子已经拿走,我现在也散值了,可以腾出点时间给你熬碗粥。”
暗一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晌,坦白道:“五殿下死前,抓着我的衣领,命令我此生只能有他一位主人,投靠容璲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能将最重要的宝藏钥匙给他。”
“要坐起来说吗?”兰儿给他床头竖了个枕头,咬着牙扶他起来,“好重,你故意中箭之前难道没有想想让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照顾你有多艰难吗?”
“……我没让你照顾。”暗一靠在枕头上,纱布又晕开了一点血,他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五殿下说完,却又松了口,他说若真有比他更好的主人,把东西交出去也可以,反正最终这样的人是不会有的。”
“你这副不能自理的样子还在念念不忘,看来他说对了。”兰儿温柔地把粥端到他面前,“张嘴,喝粥,然后喝药。”
暗一偏了偏头拒绝。
“这是要绝食吗?”兰儿索性坐到床边盯着他。
暗一不擅长和人对视,默默垂下眼帘。
兰儿搅着粥碗,想了想,道:“有兴趣听听我的过去吗?”
暗一道:“没有。”
“那你打晕自己吧,有力气动手吗?”兰儿依然温和,“我从前在希声阁,遇到一个被拐卖来的官家女子,她连卖艺不卖身都不肯,从未放弃向外逃,每次都被打得半死,我总是悄悄给她送一些吃的和药,她有了力气,就接着逃。”
暗一忍不住瞥她一眼,总觉得她是在内涵自己。
“我们也聊过一些闲话,她是才貌双全的大小姐,教过我不少东西。”兰儿笑着说,“后来,她被打断了一条腿,再也不能走路了,我去看她,她哀求说,杀了我。”
暗一实在拿不准兰儿不温不火的含笑语气是什么情绪,就问道:“你杀了吗?”
“没有。”兰儿摇头,“我逃走了,逃回我在希声阁的房间,离她想要的天地很远……我不知道当晚逃走的自己是不忍伤杀人命的善良,还是不愿背负罪孽的自私,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我的无能懦弱。”
“你不会武功。”暗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想表达这种做法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不只是武功,还有勇气,决意,如果我有这些,就该带她逃出青楼苦海,如果再差一些,也能带她逃离人世苦海,可我什么都没做。”兰儿停下了搅拌粥碗的勺子,“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女子,从那以后,我开始跟随言姑娘钻研机关,读书写字,练琴做曲,我想也许有一天,在我自己需要时,我就不会再像当初一样迷惘,我就能带领自己逃出囹圄,得到属于我的自由。”
“你很强,也比我更有勇气和决心。”兰儿正色问他,“交出玉佩赴死时,你得到自由了吗?你真的死而无憾了吗?”
暗一怔怔地靠在床头,半晌后问道:“你会为了她而愧疚吗?”
“我只是感到遗憾。”兰儿平静道,“她的死罪不在我,我不会为别人的错而惩罚自己,你呢?你现在还会为没有陪五殿下一起死而愧疚吗?”
暗一难以开口,他放任箭矢刺入心口时,仿佛没有任何不甘,终于获得了解脱,他以为自己能够偿还五殿下了,可再睁开眼睛,思绪清晰的一瞬间,却是那样的意外,庆幸,窃喜……他还不想就这样死。
“追随五殿下的暗一在今天早晨已经故去,现在只剩霜刃台的暗一。”兰儿将他的令牌放到枕下,“五殿下或许永远是你心中最好的主人,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一定非要最好。”
暗一嘴角颤了颤,平生第一次咽喉酸涩,有一种痛哭的冲动,但他冷漠惯了,只是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不安,如履薄冰的试探:“我……还能留在霜刃台吗?”
“当然可以。”兰儿轻笑,“这是你的家。”
第86章 远行02
傅秋锋准备回兰心阁时已经将近深夜,和容璲吃完了一顿夜宵,正要分别,冯吉快步赶来霜刃台传消息,说送到太医院的道士已经醒来,只是御医诊断此人脑部曾遭重击留下淤伤,所以才神志不清,需要服药一段时间化消淤血才有机会醒来。
容璲对这个道士是死是活倒是不急,追问冯吉道:“林铮呢?他怎么样”
“御医是初步处理了外伤止血,但林公子刀伤恐伤及脏腑,他中途恢复意识,执意要回竹韵阁,已让人送回去了。”冯吉担忧道,“林公子的小书童说会照看好他。”
小鹿也算林铮半个徒弟,容璲啧了一声,心说祸害遗千年,肯定死不了,看了眼傅秋锋,傅秋锋也安慰道:“林前辈既然要回竹韵阁,想必有把握。”
“陛下,还有一个消息。”冯吉说道,“太妃娘娘醒了,只是有些虚弱,精神很好。”
“总算有个好消息。”容璲振奋起来,对傅秋锋道,“叫陵阳王一起去,别让他留在霜刃台碍眼了。”
傅秋锋也面露喜色,如此一来,除了被千相鬼逃脱,他们几乎已经挫败了所有妄图挑起纷争令大奕百姓卷入战火的阴谋,单剩一个千相鬼和一群残兵败将,困兽之斗不成气候。
泰安宫附近清静幽远,傅秋锋三人到达时宫殿的灯笼点的通明,太妃正坐在前厅喝粥,气色不算太好,但听见通传声就笑了起来,年过四十也依然带着年轻时的明快热情。
她起身对容璲轻轻颔首:“让陛下费心了。”
容璲很久没见过她,一时有些感慨,也点头道:“太妃请坐,朕把陵阳王带来了。”
容翊随后跟进来,激动上前好好打量她一番:“娘,你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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