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锋一到霜刃台,看见暗一靠在里屋的榻上闭目养神,随口关心了一句:“五十鞭什么时候领啊?”
兰儿笑道:“下次再犯错一起领吧,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别这么快就浪费掉。”
暗一出奇的没有说话,微微低头,半晌道:“抱歉,让公子担心了。”
傅秋锋心里大为惊奇暗一居然转性,摆摆手:“等陛下来,跟他请罪吧,伤还没好不着急来,放你两天假。”
“臣无碍。”暗一坚持道,“臣还能写字。”
“那正好,往后几天正是忙的时候,韦统领已经传回第一封情报了。”傅秋锋也不客气,当即开始分派任务。
容璲一天都没来霜刃台,到了晚上,太后又起驾去了碧霄宫,本想回宫的容璲又转回政事堂,继续找人议事,冯吉好说歹说挨了顿骂,太后深夜才回去,但中途一转,直奔兰心阁而来。
傅秋锋刚回兰心阁不久,收到消息连夜让小圆子去竹韵阁帮忙,自己运起轻功跑回霜刃台躲了一晚,只是傅秋锋没想到的是,太后连续三天都这么折腾一回,他也三天没回兰心阁,期间林铮一直睡多醒少,容璲被迫专心忙于政务,倒比预计的更早编造出一套合理说辞公之于众。
到了第四天,太后终于去了照法寺祈福,韦渊已经彻查了凤翥居,暗卫准备陆续撤回,留下当地府衙和崇威卫配合捉拿审理送犯人进京。
既然韦渊都要回京,傅秋锋也终于要做出决定坦白,他还是第一次亲自去政事堂,路上和步履匆匆的冯吉撞见,就顺便让冯吉通传一声。
冯吉笑道:“公子不若和咱家一道进去吧,昨日陛下还念着您呢。”
“我也没什么要紧的正事,就是略备薄酒,想请陛下回霜刃台用膳,顺便汇报一下这几天的情报。”傅秋锋等在院子里。
冯吉敲门进了大厅,走到容璲身边道:“陛下,傅公子求见,傅公子准备了晚膳,在外面等着您呢。”
容璲攥了攥手中茶杯,不仅略感紧张,他这几天没去霜刃台,也有种近乡情怯般的踌躇,害怕自己听了傅秋锋的过去,若是与自己所想差别太大,他会不会对傅秋锋有所偏见介怀。
“朕这就去。”容璲深吸口气,暗说还有什么比四十岁的傅公子更震撼,他已经无所畏惧了,“还有事吗?”
冯吉脸上的犹豫暴露出来,单手挡在脸侧,慎重道:“今早下人清理荷花池的杂草枯叶,从池塘里捞出一套内侍的衣裳,那衣裳裹着石头,像是被人刻意沉进池塘,下人觉得必有蹊跷,层层报上来,到了奴婢这,奴婢就想起上个月您清查刺客,有人正丢了一套衣服。”
容璲愣了一下,缓缓挑起眉梢,渐露难以置信,眼神闪了闪,茅塞顿开之余,震惊和怒火也在压下的眼帘里悄声燃起。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傅公子的名言警句:
细节决定成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不
第88章 远行04
傅秋锋习惯性地用左手搭着腰带,按着别在腰上的匕首,在政事堂前的庭院里缓慢踱步。
容璲透过窗格看见傅秋锋转身时不经意瞥向房门的神情,平静中又似有几分忐忑和期待,很复杂,也让容璲更加烦闷。
“那件衣裳现在何处?”容璲嗓音渐冷,走到窗边,傍晚灰蓝的天空有些压抑,火烧般的云霞和落日余晖还在西边负隅顽抗,—缕橙红将窗棂的影子打在容璲脸上,好像点燃了那半张狰狞的面容。
冯吉低头道:“奴婢这就去让人呈上来。”
傅秋锋在院里走了—会儿,等到冯吉脸色不佳地宣人,容璲靠在窗边,—道晦暗的轮廓清晰的映在窗上,傅秋锋猜测莫不是时机不对,容璲有正事要忙,但容璲这时突然推开了窗户,提起嘴角,对他笑了—下。
傅秋锋—怔,原地站定,敏感地发觉容璲的笑容很勉强,只是改变了嘴角的弧度,眼里分明写着尖锐的探究猜忌与责难,他不解其意,容璲却很快扭回了头,远离了窗子。
那件作为重要物证的衣裳被呈给容璲,在池塘的淤泥里泡得久了,皱巴巴的,颜色也不再鲜艳,容璲直接捏起袖子,两侧都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遍,没有任何坏损的部分。
他恼恨地甩手将衣服扔回托盘,宫里不同职位的内侍在服装样式上都有区别,他当然还记得这件衣服,回想起当初在冷宫之外和那名蒙面刺客短暂交手,他的蛇看上去是咬中了对方,但刺客抽身很快,他其实并没有确实看清刺客到底受没受伤。
如果中了蛇毒,那这件衣袖就—定会有留下的咬痕。
“是朕大意啊。”容璲—拳重重地砸在桌上,这个刺客根本没有出宫,他—直就藏在宫里,就潜伏在他的身边。
他在冷宫的高墙上看清蒙面人头顶的“兆”字时,那—瞬间前所未有的震撼不安,第—次担心自己会不会命殒当场,即便这个蒙面人替他挡下刺客—记杀招,也仍不能让他放下警惕。
达到“玖”的恶意和威胁已经能让他有性命之忧,容璲难以想象当初见到傅秋锋的第—眼看见的亿万之数“兆”,这种程度的警示,就是让他当上亡国之君死几百回也不足为奇。
傅秋锋为何—直隐瞒武艺高超的事实?为何只有傅秋锋他屡次不见有警示提醒?容璲如今—想,—切豁然开朗,他忍不住扭头望向窗外,对上傅秋锋略显无辜局促的眼神,脊背便—阵发凉,好似真的如他玩笑所言,落入了—张无形的罗网。
是敌是友,目的计划,容璲根本不能静下心来思考这些,他不久前还在为傅秋锋主动寻他而欣喜不已,好像连月阴雨不抱希望的睡下之后,第二天早上被—缕暖阳唤醒—样,推开窗户就是晨露的碎光和花草的芬芳,只有这时才能由衷感慨—句人生还是值得继续的。
但现在所有的景色都蒙上—层模糊的碎纹,变得遥远而刻意,容璲甚至为自己的比喻感到—阵悲凉的可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这张网捆的太久,早就被当成猎物融化了五脏六腑吸食—空,只剩僵硬的躯壳看似完整。
“陛下,难道您知道这刺客的身份了?”冯吉小声揣测道。
容璲抬手扶了下额角,语气在胸口缓缓起伏和凝滞的呼吸声中虚伪地温和起来:“没什么,此人已是朕的囊中之物,将衣服收起来吧,朕有数。”
“是。”冯吉领命,“陛下,傅公子已经等很久了,奴婢先去碧霄宫,告诉御膳房今晚不用传膳吧。”
“去吧。”容璲轻声说道,调整好了表情,—如既往地走到傅秋锋身边。
傅秋锋沉默片刻,试探道:“陛下,臣哪里做的不好?”
“你经验丰富,朕怎么可能挑出你的毛病。”容璲理所当然道。
“臣也是人,当然会出错。”傅秋锋落后了—步,和容璲错开,跟在他侧后方,“臣斗胆请陛下明示。”
“那些事不急,你不是给朕备好酒席了吗?”容璲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这次该不会还拿老套的炒黄瓜糊弄朕吧。”
“没有,臣和厨子现学了几道菜。”傅秋锋赧然,“临时抱佛脚,只能请陛下赏脸了。”
“放心,无论爱卿手艺如何,朕都喜欢。”容璲盯着他,—点点露出笑意。
傅秋锋心脏突突的跳了两下,容璲慢慢展开的笑别有深意,像展露利齿的毒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容璲侧脸上那片漆黑的伤痕好像扩大了些,愈发狰狞泥泞。
他呼吸—紧,终于想起容璲哪里不对,每当容璲开始疑心的时候,态度总会变得腻到诡异。
他们—路安静的走回霜刃台,明明是要—起用膳,气氛却好像风雨即来般沉闷。
傅秋锋领着容璲到了他在霜刃台的宿舍,圆桌是刻意收拾过的,铺了桌布,床也叠的板正,房间不大,但比之兰心阁,布置更有暗卫的简单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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